“小江,如果你再记不起来,那这一世我便不能与你相依,而是娶古浩国公主为妻,与你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凝冰落地,话音落下。

青年清癯的身影逐渐虚化,直接脱出了楚江的怀中,缓缓后退。

“不要!我不要……师兄,不要抛下小江!”

随着楚江的怒吼,头中痛感忽得剧烈起来。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可是楚江依旧不肯放弃,在风雪中连扑带爬,单手按着颅骨,另一手却终究勾住了恋人的手指。

渐行渐远的青年终于驻足,双眸微动,一声长叹:

“小江,你这是何苦……”

与此同时,楚江警觉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小江,你这是何苦?一生顺遂、功成名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江这样你还有遗憾么,与娘亲一起不好么?”

回头,楚江就见到家中小院的枇杷树下,站着一个温婉妇人。岁月的痕迹已经攀上她的面孔,却无损她的恬静温柔。

女子眉目凄凉,仿佛在哀叹自己将一生全部好的都赠与了骨肉,而如今却要眼睁睁目送儿郎离去。

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楚江愣怔了一下,放开了恋人的手,跌跌撞撞起身,回头。当掌心的温度消失,被独自留在芳菲梅影间的青年面孔露出枉然神色。

“能坚持到这等地步,也足见真心。可惜若是江氏不死,楚家待你不薄,当初也不会将‘师兄’当成救命稻草般牢牢攥着,”在梦外,醉梦貂表情一松,却也有些怅然若失,“所谓情爱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不过,灵貂嗟叹还未结束,表情骤然大变,捂着头惨烈尖啸,原本离体的股股神识飞速冲楚江身上抽回,却依旧缓解不了痛苦。

“啊!不可能……不是放弃了么,为何会在这时突破了开光境界!”

朱红内丹应声落地,骨碌碌滚到了楚江的蛇尾边。若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内丹原本华光流动的表面黯然失色,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梦中,楚江站在了母亲江氏面前。

就在江氏喜极而泣、抬手拭泪,身后白发青年面目黯然,悄然转身之际,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楚江直挺挺地‘噗通’一声跪在江氏面前,面目肃然,磕了整整九个响头。

“娘亲,生养之恩,小江来世再报。”

说完这番话,楚江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独立于苍茫白雪中的青年走去。

“小江,难道比起娘亲,你更想要追寻一个求不得的人么?”

可就在这时,妇人却从背后抱住了楚江,虽然看不见表情,光听颤抖的声音都能想象得出一个母亲现在是如何心碎的模样。

仰天长叹,一滴泪水从楚江眼角滑落。

“娘,你才是‘求不得’之人呀……我全部都记得,明明不曾忘却,只是被自己的美梦迷了双眼,我母亲江氏早已逝去。”

在看到江氏身后的枇杷树时,楚江暮然清醒,那金黄的果实在他眼里好似血染。

孩提时,楚江被江氏护得太好,不明楚家险恶,看到天井小院中枇杷树上硕果累累,贪嘴央求母亲想要品尝。江氏便求着下人放行,去偷偷采摘果子。

结果那下人拿了江氏留下的丁点嫁妆细软,反手却到楚家正室嫡母那里告状。

楚江长房生性恶毒,与家丁一起把江氏逮了个正着,居然以摘果为借口当庭杖责一个弱女子。下背股部被打的血肉模糊,到最后江氏怀里的那支枇杷果却被护得完好无损。

那宿,楚江流着泪咽下沾了血果子,一夜长大。

可惜,母亲却没熬过那一年的严冬,身染风寒,未得医治,咳血而死。

所以甫一入梦,楚江见到的是窗外那棵在心中无法泯灭的枇杷树,回首母亲依旧站在那棵树下。其实这一切,不过是自己从愧疚中孕育的美好景愿。

可惜梦再美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终究有醒来的时候。

享受了三十余年的母爱后,又要亲自动手剥开血淋淋的创口,楚江只觉得被生挖掉了一块肉那般痛。

“娘,你离开后,小江曾经觉得这世上唯有仇恨才是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往日不堪回首,唯有滔天血恨。

抬头,岁月静好,那人一直站在自己面前静静等待。

虽然胸口依旧隐痛回荡,但抬步走向面前面目如画的翩翩青年时,楚江嘴角不仅勾起浅笑。

“可是,娘亲,当年我遇见了印青师兄,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他。”

“这个世上……还有他?”

低喃重复着楚江的话,江氏放开双臂,连同她身后的枇杷树化作薄雾消散在黑暗的空间中,唯有前方那片亮到刺目的白雪。

梦外,收束起全部神识,醉梦貂露出苦笑,吐出一口鲜血。

“这世上,不是还有花好月圆、壮丽江山、如云美人、霸业抱负、天道仙法,而是……还有他?”

所以,这对恋人从一开始只有满满的彼此。

自己却如跳梁小丑,妄图用这两人证明爱为土、情为泥,简直千错万错,令人耻笑。

而这时沉眠的楚江倏然动了,一条铁臂抬起直接抓住了醉梦貂。

“我当是什么法外高人构建了这幻境,竟没想到是只小小的醉梦貂,不如做我师兄的灵宠如何。”毫不留情地扣住毛球的脖子直接拎了起来,楚江怒极反笑。

结果醉梦貂石榴籽般的双眸灵动一转,直接变成了一股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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