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功成名就后的故地重游,换做平时,不久前还是默默无闻的一介白身、一年不到就一跃成了一处军阀阵中要员、还得了扬州刺史的任命的燕清或许还会感叹一下。

可现在哪有半点吟诗作对的心情,只面无表情地骑着雪玉骢,默然无语地跟在同样不发一言的吕布身后。

最初张辽在殿外见着主公时,在意外之余,还忍不住感到高兴。

可在得知真相后,就彻底笑不出来了——此时则明智地只在这一小支队伍的尾巴上远远缀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到了官邸,燕清轻车熟路地往之前住过的房间走去,却不知吕布故意顿在原地不动,等燕清旁若无人地迈开步子,才闷不吭声地跟了过去。

燕清还惦记着要怎么帮吕布解决这个烫手山芋,难免心不在焉,吕布这次走起路又是前所未有的悄无声息,听惯对方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就浑然忘了猫科动物的爪子都有裹着漂亮皮毛的肉垫。

等他推开房门,坐到胡椅上,欲唤婢女备热汤供他净身时,只见一道万分熟悉的雄伟身影昂然而入,不禁愣了一愣,旋即将眼一眯,移开了视线。

吕布一点也不介意军师祭酒不肯搭理自己,胡椅被占了,他就理所当然地坐在燕清按照自己喜好所铺得软绵绵的厚床榻上,率先打破僵冷的气氛道:“重光可是气布擅做主张?”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燕清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就要否认,可见吕布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也没不满自己摆了一路的冷脸,心就稍稍软下来了,缓缓道:“主公若有主张,自是无需问我。”

吕布却是唇角一扬,笑哼道:“如此,重光可知布初闻汝又去长安,再说西凉时,是哪般心情。”

燕清登时一愣,忍不住反驳道:“这两桩事怎能混为一谈?”

吕布反问:“怎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燕清被这幼稚却直接有效的报复给气乐了:“清有九成把握,可说服马韩二势出兵抗济,如此既不需费我等一兵一卒,也不必累得主公仗着血气方刚,非得亲身上阵,以至于被迫逗留在此。豫州虽蒸蒸日上,局势稳定,扬州初下,仍是莫测,纵有元直伏义坐镇,也难说不出岔子,更是难以应对需主公做决之事!”

吕布冷道:“布之辩才,固差重光多矣,然涉及行兵打仗一事,却非无的放矢。布道一月之内必破济贼,必能成事。”

“除非逼不得已,日后莫要再有重光孤身入敌境,替杯弓蛇影之辈做说客一事!”不等燕清开口,吕布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道:“马寿成与韩文约这二人,曾蒙卓之召进京,有意共图关中一代,虽不了了之,亦算得都卓之旧盟,并无信义!对陛下尚敢欺瞒冒犯,对素来无交的重光又能讲几分情面?倘若劫持于你,意欲加害,后果堪虞。单凭文远之能,又怎在重兵包围中护得住你?”

“布可失扬、豫二州,亦可失身后这兵马八万,却万万失不得重光!”

哪怕有一颗金刚心,燕清也有点遭不住他一言不合就煽情的新鲜招数,不甚自在地偏移了视线,好声跟他分析:“清知主公爱惜回护之情,此行看着虽有几分凶险之意,实则无碍。马韩二势虽坐拥沃土精兵,却未于上回兵临城下,显是光有野心,却无董卓胆量行那大不违之事的。清此次是陪同天使前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其出兵,他们若还想保留正统的符节,在偌大凉州继续称霸,就得替朝廷出手剿了这些零散人马。”

张济带的是凉州兵,又是凉州人,刘协就算逼不得已要打发他个官职,叫他一下就做一州刺史是肯定不现实的。

连燕清这升官升职堪称坐火箭的迅猛的,也是建立在吕布将救驾奇功的赏分了部分到他头上的前提下,先从白身做了军师,军师到祭酒,用这恩典加了刺史别驾一职,再在今日被破格提为扬州刺史。

张济的话,被封作一郡太守的可能性比较大,辖地也肯定圈在长安至凉州的周边地带。

史上张济所屯兵的地方,就是弘农。

刘协是虱子多了不愁,可对马腾韩遂二人,要是封地近凉州,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要是封地在凉州,那就是抢人地盘如杀人父母,岂不是割了原本属于他们的肉?

若要联合他,又嫌他势弱兵薄;若要攻打他,同为朝廷武官,则师出无名;若要无视他,则寝食难安,担心养虎为患。

其实单纯从吕布的势力利益来考虑,先支持张济坐大,再去寻马韩二人阐明利害,促他们三势互斗,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消耗他们实力的最好做法。

可燕清不太敢冒这个险:时间一旦拉长,变数也随着大幅增加。这是个他能看得到的机遇,却只存在于最理想的状态下,天下比他聪明得多的人不知凡几,凭什么就认为别人不会反离间呢?

况且,他们能因利益厮杀起来,就能因利益而暂时结合在一起。史上的马腾和韩遂就是一路分分合合,可共患难而不可同富贵,斗得最狠时差点连马超都被韩遂部下阎行杀了,大难当头时却亲密得称兄道弟。

万一弄巧成拙,真让这凉州三势联合起来,长安就岌岌可危了。真要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远在豫州扬州,也不可能来得及救驾。

倒不如一开始就解决了张济要稳妥一些。

吕布听着听着,却是将履给褪了,顺理成章地往燕清的床上一躺,漠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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