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徒弟生来便有一个好名字,料峭却不凉薄,御寒而不折,润物于无声,就像是揉碎后播撒在他视野中的一道光。

他从来没有告诉冬青,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因他获救。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两人初遇时的真相。

那一天,他在巷子里找到被人欺负的小孩儿,用粗浅的功夫吓退了寻衅滋事的地痞。

但那时候,他并不是在散步归来的途中,正相反,他是为了永久离开狄家的医馆,才选择独自出门的。

只有活人才需要医治,像他这般行尸走r_ou_,渴求的不过是一场安宁的长眠。他已做好了不辞而别的打算,心静如止水。

然而,止水却被一颗出乎预料的石子打破了。

他救了那个在巷尾与人打架的孩子,继而站在狄府的外墙边,目睹了一场撼摇禹国社稷江山,也改写无数人命运的巨大变故。

他的辞别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他没能在寂静中阖眼,反倒度过了九年喧闹的时光。

九年的回忆堆积在心头,甚至使他产生一种隐约的错觉,使他渐渐开始相信,从一片死灰当中,或许能够燃起新生的火苗。

他真的看到了一团火。

他很快发现那不是火,而是夕阳镀在刀刃上,落下的一抹微光。

他心下一凛,意识稍微清醒了少许,越过乌青的铁栅栏,他看到一个身影快步向自己走来,红色的衣衫在暮色中跳动,看来是安启明。

是来审问自己的么?自己所说的话,全都是子虚乌有的托词,即便审问他,也绝不会审出结果。

他的心刚刚沉下,便又瞧见一个影子,在安启明的后方晃动。

第二道影子要小得多,也安静得多,速度却惊人地快,好似背后c-h-a了一双翅膀。

这样娇小又迅敏的影子,在灵泉谷里只有一个。

方才掠过视野的微光,随着岳百羽的步伐忽明忽暗,好似翅膀上抖动的羽毛,又像是羽毛扎成的箭簇,银色的箭头划出一条迅敏无声的轨迹,向红衫人的背后飞驰而去。

冷冽的银光一闪,眼看就要将明艳的红衣穿透。

卢正秋挣扎着直起身,想要发出警告,无奈距离太远,他喉咙里微弱的吐息声,甚至盖不过身上的锁链晃出的响动。

响动停止前,那抹红色的影子已被银光贯穿。

血从安启明的胸前涌出,他的身子晃了晃,缓缓转过身去,瞧见了身后的人。

他的肩膀剧烈抖动,像是在试图争辩什么,然而,他的胸口血流如注,双腿失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子一歪,额头撞进深深的烂泥中。

岳百羽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刀刃上的血还是热的,顺着刀尖滚落,渗进脚下贫瘠的土壤中。

幽沼饮下他的热血,龙血藤的幼苗变得更加殷红。百羽眼中的血丝也更红了几分。

她向地上的死人投去最后一瞥,终于转身离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安启明倒下之前,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扬起手腕,将一件细小的东西临空抛出。

在这次艰难的投掷中,他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手中的东西划过一条曲线,落在监牢的门外。

监牢中的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柄钥匙,通向自由的钥匙。

安启明是来放卢正秋出去的,却在中途遭遇岳百羽的阻击。

卢正秋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然而他必须要从牢笼中出去,才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

钥匙就在栅栏外,一只手臂能够拿到的距离——倘若他的手没有被沉重的镣铐困住。

无奈镣铐像铁钳一般,牢牢地卡着他的手腕。

摆脱桎梏的方法只有一个。

他垂下眼,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瞥了一眼,而后突然扬起手,拇指向下,重重地往岩石上撞去。

柔软的手掌没有半分减缓,从正面撞上尖锐的岩石,岩石像是不堪重创似的,发出低沉的悲鸣。

比铁链的摇晃更响亮的,是筋骨撕裂的脆响。

修长灵巧的拇指已经无法再抬起,垂在手掌一侧,脱臼的关节无力地晃动。指甲上失了血色,变得比岩石还要苍白。

钻心刺骨的钝痛令他清醒了许多。

他以拇指为代价,换到了一只手的自由,手腕从镣铐的空隙中退出,挂着血痕的手腕探到栅栏外,依靠食指和中指的配合,终于夹到了钥匙。

他卸下肩上的锁链,拉开沉重的栅门,迈着踉跄的步子,重新回到大地上,跌跌撞撞地向安启明的尸体走去。

扑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伸出五指抓住他的脚腕,口中喃喃地唤道:“正秋师父——”

第55章 神台遗恨(六)

卢正秋瞧见安启明的手,先是一惊,很快在他身边蹲下:“安兄弟,你伤势很重,要不要紧?”

安启明的嘴边还挂着血丝,听见他的话,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卢正秋不解道:“怎么,有何不妥?”

安启明咳了几声才道:“正秋师父,你当真要救我?”

“为何不救?”

“你莫要忘了是谁将你押送到此处的。”

卢正秋一怔,答道:“我自然没有忘,但我还记得方才是谁豁出性命,也要将钥匙扔给我。”

安启明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他刚刚从牢狱中逃出,发丝散乱,双颊蒙尘,形貌狼狈,唯独神情依旧清朗如常。那y-in黑潮s-hi的牢笼可以囚禁他的身躯,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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