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一尊煞神般一步步踏进黑雾,自光源被阻绝后,他便没有再睁开过眼,只用神识引路寻人。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神识一刻不停地在夜魄狱山搜寻,所用时间之长范围之广,即便是素以神识深广如渊海著名的他也已头疼欲裂。

此地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司决似乎很了解这种黑暗,即使视线受阻也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始终如履平地,而他的剑只出鞘便震慑了一众凶兽,皆躲在远处惶惶不敢上前。

有些修士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原本还想借灵兽之手除了他,却不想是这种场面,又见他根本不采草,一时也方寸大乱,于是这场长久的搜寻竟是无一人打扰,平静得好似他单独在另一个世界。

“晏重灿!”

神识化作的喊声犹如惊雷般在晏重灿脑际炸开,他身子一抖,睁眸的一刹那竟是遍体生寒。洞口有数双放光绿眼正幽幽地盯着他,这森冷绿光在浓稠的黑暗中格外瘆人,还不知这群野兽已经虎视眈眈了多久。

晏重灿下意识就要执剑杀出一条生路,刚要动手就被飒飒风声猛地定在了原地。

一切似乎只是弹指间发生的事情,那凛冽剑气有着摧枯拉朽之势,就如万千利剑自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磅礴又冷漠,晏重灿虽看不见,却也听得出这一招强到了极致,用剑之人对剑的运用已然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转眼风止,绿眸齐齐如烛火熄灭,再没了动静。

晏重灿试探着将藤蔓撩开,伸手一探,果然那群野兽都被一击毙命。

“敢问是哪位道友……”

“出来。”

是司决!晏重灿心头一跳,他摸不准自己此时的心情,身体却几乎是不顾脚下危险,循着声音跌跌撞撞跑到了他跟前:“司决?你怎么来了?”

司决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喜怒:“你可无恙?”

“无恙,你呢?”

“嗯。”司决洒然转身“跟我来。”

晏重灿就跟在他后头一步步地走,心里转了无数个弯,推测出是葛慕云他们告了状,又见自己未归,所以来找自己的,不禁感动非常:“抱歉,是我自作主张让你担心了。谢谢你能来找我……还救我一命。”

司决没说话。

晏重灿只好讪讪闭嘴,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赶路。

然而,眼见着司决仿佛心有地图一般走得毫无误差,晏重灿钦佩之心再次涌上,还是忍不住开口:“没想到司道友能在此等黑暗中行走自如,分辨山形,在下当真……”晏重灿没能说完,因为他听到司决闷哼了一声。

男人身形不稳,竟是差点滑落下山崖。

晏重灿箭步上前,一把握住司决的手,为他分担一点力气,这才惊觉他手上冰凉,覆满了冷汗。

此时他们已经快走出群山深处,些微天光洒落,晏重灿隐隐约约看出司决的脸色并不太好。

似是找到晏重灿后,他用以强撑着自己的那口气就已尽皆消散,层层被强行忘记的记忆再次灌进他的脑海,让他如被铁索缠身,如坠万丈冰海,竟是一字也说不出来。

“司道友,你莫不是怕黑吧?”晏重灿本是想缓解他的紧张,故意打趣,哪知那牵着的手却在闻言后骤然颤抖,虽然随即就恢复了正常,晏重灿也不禁心悸不已。

暗暗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忙走到前面,紧紧牵着他的手为他领路:“你神识催动过度,接下来还是由我来罢。”

司决闻言本也只是默默地走,蓦地,他眉梢轻挑,几点微光就这样映入了眼中,那光温柔而纯净,化去了他满身冷厉,柔和了他眉眼轮廓,几乎引得他心生雀跃。

幽暗中一切都没了曾经景色,他两侧是幽灵般的森林,脚下是如地府之路的小道,而他眼前的,却是微弱又耀眼的光。

晏重灿催动着身上的光芒,温润的玉光一点点围绕在他周身,像谁抖动了天幕,洒了他一身星屑。

他尽情地发着光,那些光在他身边随他走动,有如蝴蝶飞舞。

“司决,你看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黑了?”

晏重灿捧了满手光强行放到司决手上,笑容灿烂,隐隐有几分讨好。

司决定定地看着手上这捧安安分分的碎光,它将两人交握的手指映得像玉一般莹润,更显得两人是如此亲密无间,好似天生就该握在一起。

“是。”

司决唇角上扬,虽是极小的弧度,但在此时此夜,却好看得不像话,直令晏重灿心头一片滚烫,于是更加努力,在他前面跑跑跳跳,为他展现自己的发光技巧。

司决便笑着任他胡作非为,周遭寂静,黑暗无边,原本应是压抑的,绝望的,原本他应是抗拒少年迟迟不松开的手的,但是什么都没有,一切顺理成章。

他突然希望这夜能再长一些,路再远一些,让他再多看两眼,把这一幕记得更牢更深,好让他在今后无论多少年过去,又一个夜深人静时,还能记起将光送进他眼里的这一刻。

第6章 第六章

数个宗门的弟子围坐在客栈大堂,互相比较采摘灵草的数量,役灵宗此次来了三个筑基修士与五个炼气巅峰的弟子,共摘了一百五十株,独占鳌头。七圣宗以一百四十株惜败,其余宗门皆是小鱼小虾,死伤惨重,再没了较劲的心思。

柏奇文本就心中不服,此时见了晏重灿伸着懒腰下楼,忙唤他:“晏道友!你们此行收获如何?”

晏重灿瞥了眼地上放的那数筐灵草,扬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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