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二十二章活路与活法]
第3节河工(116)更加痛苦的诀别
陈牛儿最终给自己找到了一条最佳的活路和活法。面对即将出现的诸多变数,陈牛儿决定将自己变成一个半疯半傻、半聋半哑、半人半兽,半人半植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到哪山砍哪柴,一切视情况而见机行事。
陈牛儿想,这话说起来好说,真正做起来,还必须将会这些行为方式具体化一些。
例如见到个把生人的时候,并且在弄清楚这生人真的是无意要加害于自己的时候,就没有必要装疯卖傻。而假如遇到生人较多时,危险性显然要大得多,这时候应该装得更呆傻一些,让这些生人觉得自己根本不会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又对他们一点儿用处没有,只是一个碍手碍脚的废人。再假如遇上附近村子里的一如兴国这样的恶人或者小人,那就既装疯也装傻,故意跟动物说话交谈,故意跟树木植物甚至于跟河水跟屋子说话,让恶人觉得自己没有半点可资利用的价值,完完全全是一个废物加憨小儿,只能让俺陈牛儿继续呆在这摆渡口上聊以度日打发时光。还假如碰上熟人,例如大屯村的民工真的又来这里挖河,那就真的得演戏给他们看——自己因为那场大水虽然没死了,但是神经受了很大刺激,已经连熟人都不认识了,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屯村的人真正认为自己成了一个精神病人,也不寻思再将自己弄回大屯村批斗了……以此类推。
陈牛儿苦苦地想起这么多。最后他给自己总结归纳了一下。哎,对了,就是要将自己变成姓鲁的英国人在荒岛上救下的叫作星期五的那样的野人。自己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姓鲁的那样的人,成为星期五那样的野人还差不多,可别小瞧了星期五,那可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儿的野人啊i是星期五最终还是变不成老鲁那样的英国人,充其量也就是不再吃人肉了。所以星期五其实是变成了野人不野人、人不人的状态,也就是半人半野人,说到底还是叫作半人半兽确切些。因为其实野人也还是野兽,只是一种叫做野人的野兽罢了。
想到现在的自己为了在住这里并活下去,他想必须重新与自己的过去诀别。其实他昨天已经与过去诀别过一次了。可那只是名义上的诀别,自己就任认为自己死了。也就是自己与自己的ròu_tǐ诀别了,而现在要做一次更加痛苦的诀别,那就是与自己的精神和灵魂的诀别。
想到这里,陈牛儿再一次禁不住泪流满面。自己脱离了苦海活了下来,却还要像野兽一样地活着。自己脱离了死亡,却是退却到了原始人的生活。这究竟是为什么啊?想着想着他禁不住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就趴在火堆旁睡着了——因为他再也没有心思干活,他的精神好像是垮掉了一样。太阳落山他都浑然不觉,他忘记了一切。
陈牛儿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中的他自己居然变了摸样,用手一摸,脸上的鼻子眼睛等器官都不见了,嘴变成了野兔的嘴巴,并且歪在一边,脖子上长出来一个ròu_gùn子直接将自己的半个脸蒙住——见自己居然变成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惊得大声喊叫起来,但是却无论用多大的气力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最后憋得他喘不上气来,终于他被惊吓和憋屈给弄醒了。他大喘着粗气坐起来,但见自己就在火堆旁边睡着了。东边的半个月亮已经升了起来。他约摸此时已过了夜半时分。他赶紧往火堆上添了一抱柴草,再抱两抱湿柴围在火堆周围,却觉得又渴又饿。他顾不及再回忆自己的梦境,但是心里还是觉着很玄乎。
他赶紧烧水烤兔肉。兔肉好烤,但是烧水真的很麻烦。他想,到何时才能有个锅或者烧水的壶啊。他就着月光费了两个时辰才弄了两瓶子开水。
他吃饱喝足,抬头看天,但见月光洒在大堤上,一片银白。如此夜景简直美得出奇。他禁不住站起身来。月色朦胧。近处的小屋,坡堤,像披上薄明的轻纱。远处的景物一片模糊。他抬头望月,东面的多半个月亮像一个烧饼被人咬下去一块——今天是什么日期?于是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