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赵相赐姓的赵管家,接过邮差送来的信件之后,趁着无事,坐在堂下,找了个光线良好的地方,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其实不必拆,他也能够猜得到里面写了些什么东西。

会往丞相府上寄的信件,除了这座府邸主人的信件以外,其余人的信件,大多数都是一些老家亲戚哭穷打秋风的,他看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封了。

这日到手的信件同样如此。

一成不变的哭诉,一成不变的索要银两,正当赵管家准备将信件收起来,命一个识字的小子给信件的主人送去的时候,他的视线却突然落在了一个赵字上面。

通篇文字,字体都是四平八稳的馆阁体,但中间偏生有一个赵字,行文笔画之间,多了几分凌厉,隐隐透出刀锋之感来。

他当即起身,拿着信,飞快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说实话,对于沈云舒,赵相其实有些恼怒。

他愿意帮她逃出后宫,但并不代表他愿意让她带走自己的女儿。

赵菡萏的那个身体,尽管在宫外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但根据顾太医回禀过来的消息来看,皇帝偷偷给赵菡萏下的秘药,又将她的身体掏空了不少,得细心将养着,才有可能慢慢恢复过来。

不过女儿在对方手里,听赵菡萏传话的意思,她好像还是心甘情愿跟着人家走的,当爹的只能任劳任怨的收拾烂摊子,想方设法的阻拦陈明哲派出去的追兵。

所以说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混迹官场多年的赵相,手里头的能量,可比连屁股都还没在皇位上坐热的永安帝大得多。

有他阻挠,沈云舒他们才能将追兵远远甩开在身后。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扣门的声音,正在书房里思考着,等沈云舒带着赵菡萏安定下来,自己要怎么给女儿不着痕迹地送去几个神医的赵相抬起头,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他在书房的时候,一向不喜欢有人打扰,如非必要,管家不会来找他。

管家进门来,恭敬地将信放在桌案上,低声道:“老爷,小姐来信。”

赵相府的小姐身体孱弱多病,在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她从不参加任何的宴会,也少有诗词歌赋流出,自然无人知晓,赵家小姐有着一手好书法,最擅长的便是模仿他人字迹。

信上与众不同的一个赵字,不是旁人的字体,正是赵相年轻时候的字体。

赵管家跟在赵相身边多年,处理过他不知道多少封信件书画,对主人的字体熟识于心,虽然赵相的字体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稳重,和年轻时有着不少的差别,但熟稔的字体,还是叫赵管家一眼就认了出来。

会写这样的字体,还知道一个赵府老奴的名字,除了据说被逃宫的皇贵妃截走的皇后娘娘,老管家不作他想。

赵相一目十行地将书信看完,信件中赵菡萏假代的妇人,哭诉丈夫常年饮酒,又被人带着沾染上了赌博,一日不去赌场,便浑身难受,在家中大发雷霆,以至于家中财产尽数败空,还请大哥伸手支援一二,家中两个小儿还在嗷嗷待哺。

“好你个陈明哲……”

赵相一巴掌将信件拍在了桌子上,脸色y-in郁。

听到当今圣上真名的老管家忠心耿耿地低下头,假装自己全然不知道主人说了什么。

这头赵相为收到的信件大为恼火,深夜召集幕僚商议的时候,那头沈云舒已经收到了另外几路人的消息,不同于他们这一路的顺利,另外几路人都遭遇到了来自皇帝的追兵,好在且战且退之下,造成的伤亡并不严重。

这让沈云舒松了一口气。

愿意来救她的,都是她的亲卫,这些人即使是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也仍旧对她忠贞不渝,其中有任何一人受伤或者死亡,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同时,她忍不住夸赞了赵菡萏一番,“多亏了你想出来的方法,才把追兵引向了其他几路人。”

靠在马车里,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床褥,仍旧面色苍白,觉得浑身发冷的赵菡萏勾起惨白色的唇,并不居功,“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父亲出的力。”

她令其余三路人,或如他们一般一路狂奔闯出京城,或混入商队掩饰身份,又或者扮作流民,总之不论如何,一定要将身娇体弱的皇后娘娘,给暴露出来,再通过赵相的推波助澜,永安帝追兵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其余三路在城门处暴露出诡异的人身上。

谁知道他们真正的追踪目标,根本就没有过城门,而是直接从地下离开了京城呢?

三日里,赵菡萏又熬过了一次情丝缠的发作,这一次发作,消耗了她巨大的体力,以至于现在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靠在车厢上,背后是厚厚的软垫。沈云舒就坐在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她。

才说了两句话,刚醒来没多久的赵菡萏,便又觉得倦了。

她靠在沈云舒的肩膀上,对她道:“还有几日便到水城了,待我醒了,我们去坐船好不好?”

她虚弱得连最后一个好字,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云舒想要回应她的时候,一回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调整好她的姿势,又将脸上的碎发为她拨到耳后去,望着赵菡萏苍白的面颊,她轻轻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浅浅的一吻。

这个吻轻的,就好像是在亲吻一朵易碎的玫瑰花。

她在心中希冀着,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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