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林还待过来扶他,龚宁紫却已经按着胸口,兀自起身。

“无事,莫担心。在猫儿入得京城来之前,为师尚且还死不了——我定然是要等他的。他既然已经死了,便也再没法从我身边逃开半寸。”

他越说语气便越是悲凉,可是细观他神色,那哀戚之间,反而有种让人背后生寒的怪异欢欣来。

白若林见龚宁紫起身,自己便也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跪得太久,膝盖一阵酸软,起身时差点摔倒在地。那龚宁紫依旧曾经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宛然未觉,而白若林又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便攒成了拳头,连关节处都泛出了白色。

不过他的那点儿微妙心思,却实在不敢在龚宁紫面前泄露出半分。不仅如此,龚宁紫之后抓着他,将那林茂尸体运送入京的一路安排又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个遍,白若林还得强颜欢笑,把那点细致周到的细节翻来覆去同龚宁紫汇报留一次。自年幼时候得救脱身,白若林来到龚宁紫身边已有数年,平日里见到的师父都是气定神闲,高深莫测的模样,却是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等婆婆妈妈的啰嗦样子。

而越是这样,白若林就越是觉得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等到他好不容易才从龚宁紫处脱身出来,出得书院侧门,他才恍然察觉到自己的手掌一痛。他举起手来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指甲深深地刻出一道一道血r_ou_模糊的口子。

那人已经死了。

白若林怔怔地看着手中血痕,在自己的心中对自己说道。

而活人终究是要比死人好的——不管怎么龚宁紫是怎么为了那个人的逝去而吐血伤心,不管他之后会如何怀念那人的音容笑貌,今后的岁月里,能够陪伴在龚宁紫身边,为其出谋划策,为其排忧解难的人,终究只能是他白若林一人。

想到这里,白若林情不自禁又伸手碰了碰自己额上的伤痕,心中微定。

要比狠……没有人能够比他更狠,因为他不仅可以对其他人狠,还可以对自己更狠……就好比当年他不愿意自己的额头落上那个又丑又肥的猪猡的刺青,他便能忍着剧痛将额上皮r_ou_烫掉。

而如今他只希望能长留龚宁紫身边,他自然也能做到。

白若林孤身一人,在偌大相府中快步穿行,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府邸中去处理那繁杂的事项。

可就在他路过后花园时,从干枯萧条的花木背后,传出了一个让他恶心到全身发麻的甜润女声。

“哎呀,这不是我那夫君的好徒儿若林吗?”

一听到那个声音,白若林脸色一变,脚步骤然加快便想离开。可是尚未跨出两步,也不知道从哪里忽然钻出四个面色淡漠,身形高大的仆妇——从身法来看,这四位仆妇的武功显然已是十分高深。

不过是一瞬间,那仆妇就将白若林的去路全部堵住。

“怎么了?若林为何一见到师娘就想要走啊……”

永彤公主懒洋洋的声音越来越近,白若林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再回过头时,神色眼神早已波澜不惊,与平日并无两样。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话间,白若林已经先行作揖行礼,态度十分恭敬——只是说话间,却始终不曾提到“师娘”两个字。

身披锦衣,头戴璎珞凤冠的女人慢慢走上前来,高大健壮的仆妇们悄无声息向两边一滑,径自跪下。

白若林没等到永彤公主的那一句“起身”,便也只能那群仆妇们一样跪在地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永通公主那缀着金珠奢华糜烂的百褶裙摆。

“唔,若林最近的礼数,倒是学得越来越好了……”

傲慢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低头不语,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之前养的那几条毒蛇,那丝丝作响的做派,实在与这位“师娘”十分相似。

“这样下去,可能都没有人能认出来,你竟然是个从相公馆子里被人救出来的贱货了呢。”

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抵着白若林的下巴,迫使青年慢慢地抬起头。

永彤公主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小心翼翼地处理好了,盖了药粉之后又涂了珍珠膏,这时候脸上只有几条很浅很浅的粉色印子。

在她不发疯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的……当然,即便她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女人,在白若林眼里,她也并不比那猪圈里的老母猪好上哪里去。

这天下的人都知道,当初三应书生龚宁紫迎娶这位永彤大公主,实在是在皇权逼迫下的无奈之举。

这位公主青春之时便对龚宁紫一见钟情,然而彼时龚宁紫早已放言心有所属却无法与爱恋之人相守相知,因此决定终身不娶,以示忠贞。

云皇当年三下圣旨给龚宁紫赐婚,都被他拒绝。

哪怕是稍稍要一点脸面的女子,这时都自觉羞愧,再不应有任何纠缠举动。

然而这位永彤公主,却恰恰相反,明明知道龚宁紫心中已有极爱之人,却做出了最下三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之举——在龚宁紫第三次拒绝赐婚之后,她持剑爬上了皇城中最高的望星塔,当着文武百官,皇帝与龚宁紫本人的面割发明志,扬言若是龚宁紫不愿意娶自己,她便要直接从塔上跳下去……

百般无奈之下,龚宁紫终究是抵不过云皇泣血恳求,应下了这道婚约。

当然,白若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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