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最终将县令从空中解脱出来的是林虑,她偶然间路过,望见已成了红色巨人的县令,似乎动容了,跑到母乙跟前求情:“那人是个汉子,埋了他吧,也不是风光大葬,埋进土里就好。”

母乙听了似乎也是动容,他和气的朝着林虑笑:“既然是你赏识的人,就好生安葬了吧。”

秦吉安在一个月后消失不见,许多同来的山匪告诉我,秦吉安其实早已投靠了大梁朝廷,带了山匪来其实是作为内应,好指望将来靠出卖义军立功,以求得荣华富贵。而林虑真心投靠义军,所以不久就向母乙将此事全盘托出,最后林虑被器重而信任,秦吉安又有了牢狱之灾。我知道这实在荒唐,但也并未太过在意。我的全部心思已经放到另一处,那就是母乙和林虑已谈到了婚嫁。

林虑是我见最野心勃勃的女人,权势和金钱我说不上她更爱哪一个。反正母乙若能成功举事,荣登大宝,林虑自然也就步上高位,她想要的也都会有的。

☆、斫琴

我仍然行医,在义军中行医。这些人脾气大都比云台山上的土匪更坏,不过更好唬弄。我在白日里给人瞧病间歇,掰着手指计算母乙率众攻占的乡舍、抢来的钱粮。夜里一个人坐在灯下,想着他们的婚期,在心里数着日子。

有时听见窗外栖在枯枝上的乌鸦突然叫起来,听见它们振翅飞走,会惊醒,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得不到。

于是仍旧抚琴入梦。

琴声里,汉代长安城的街道巷陌在眼前铺陈开来,杨柳和桑梓树浓重的绿色一片摇曳。

旷夫子在日头下考察我与三弟的功课,三弟提笔泼墨,洋洋洒洒泼出篇大赋,歌颂边关将士们防御匈奴的辛劳与荣光。旷夫子读罢,捋一把山羊胡子,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笑成道墙缝。

我不以为然,以为三弟不过能捏着笔头吹吹牛罢了,傲然提剑耍了套精妙绝伦,上可取上将首级于千军,下可斩对门泼皮于街口的惊世剑法。自信若亲赴边关,定能杀得匈奴胆寒,胡马远遁,待我凯旋而归之际,便是天子亲封万户侯之时。

旷夫子看罢,小眼睛依旧眯成条缝,不过脸上却无笑容,卷了手中竹简就往我脑门上敲:“你这竖子,学书不成也就罢了,学剑亦是……亦是这等鸟样,你说,你还能学什么?”

“大约还能学医。”我一面闪躲,一面瞪那偷笑的三弟一眼,一面苦苦思索,好不辛苦。

哪晓得夫子听罢,愈怒,将竹简往三弟怀中一扔,捡了根好大棒子,毛发直竖,追将过来。

只道吾命休矣,忙向三弟交代遗言,哪知养鸡千日,今日便是用鸡之时。我平生最得意的那只斗鸡,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威风凛凛赶过来救驾,将旷夫子琢得是满地找牙,惶惶如丧家之犬。

可惜就在“大将军”所向披靡之际,母亲大人持了扫把冲将过来,惊得“大将军”万夫莫敌之勇尽挫,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将旷夫子恭送出门之后,母亲、大哥、嫂嫂轮番喷了我一脸唾沫,便捉了“大将军”要开膛破肚,炖锅鸡汤送去给旷夫子赔罪。

我跪在一旁,见“大将军”一片赤诚的护主之心竟落得如此下场,痛心不已,可惜自身难保。

好在上苍终究不忍一位忠臣落得如此下场。我那年方三岁的大胖侄子虎君一觉醒来,擦擦嘴角口水,很惊奇的发现父母将“大将军”按住,祖母磨刀霍霍,便满地打滚,哭叫声震天。

母亲心疼孙子,没奈何,将“大将军”扔还我,命我行处理。

我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抱着爱卿出门去,虎君跌跌撞撞跟到门口,嘱咐我一定将“大将军”抱回来。

可怜他和“大将军”一样,都才三岁,哪里知道闯下如此大祸,不死也得流放。

我将“大将军”抱到斗鸡场上,想叫它先显显威风,好寻个主人家。

“大将军”上了场,一眼看上去有些呆,被那混小子的“骠骑将军”一连啄下几根毛。“骠骑将军”是个新秀,这两天据说横扫了城北两个斗鸡场。

“咬它,快,左边,别往左边去,快扑,扑……咬!哎呀!这只瘟鸡,就知道退。”旁边一个穿锦衣,还跟着两个随从的白发老头唾沫横飞。围了十多个人,只有他买了“大将军”赢。

“大将军”一连被逼退了好几步,啄了十多口,我倒是不急,就是鸡毛飞到脸上,那老头的唾沫又溅到脸上,实在心烦。于是一声大喝,“大将军”一跃而起,只一下,“骠骑将军”就被啄倒在地,任那黄毛小子怎么叫也起不来。

“你的‘骠骑将军’是够狠,扑腾得厉害,可惜性子太躁,横一阵就完,长久不了。还是快些改个名,可别污了冠军候的美名。”我一把将地上的钱抹进口袋,抱起“大将军”趾高气扬。

“你这只斗鸡不错,我出十贯——”那白发老头一下子凑到我跟前,也不去管那些赌资。

“是‘大将军’”

“好好好,‘大将军’,我出十贯——”

“不卖。”

“二十贯。”

“不卖”

“四十贯。”

“哎呦!我要再不卖,您老人家是不是就得出八十贯了?”

“你这竖子,识趣一些,我家主公买这斗鸡是你福气。”那老头身后的两个随从开始揉拳头。白发老头不耐烦摆摆手,教他们退下。

“八十贯,不能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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