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再相见,那也不必再活着。”她忽然停步,望着我,满眼悲哀,然后举身跳进浮着桃花瓣的碧蓝湖水中,沉了下去。

“不要去那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然后也跳了下去,湖水真的很冷。

我打了个寒战,慢慢睁开眼睛,梦已经醒了,但全身都是湿的,真的像是刚被人从湖里捞上来。莺儿端着铜盆站在一旁,这个刚刚浇了我一头冷水的姑娘,此刻满眼满脸都是冷冰冰的。

“我对你的耐心已经用尽。”云夫人的声音又刺进耳里,一个驼背的龟奴无声无息,站在她背后,面无表情,倒是令我有些恐惧。

“在下的确学艺不精,让夫人失望了。

夫人这是要绑了我这庸医去见官么?不过也不必泼水呀!这都入秋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可……”

云夫人自然没心思听这些废话,她缓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用她冰冷的指尖在我脸上游走。我这时能够看清她的手了,这双手白皙细嫩,让我又开始猜测她的岁数。

她忽然猛托起我的下巴,在猝不及防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美,却苍老疲惫。

“莲若,我就不要了。”她说。“至于你,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当然想活。有谁活得好好的会想去死?”

“很好!”云夫人点头,然后摘下了她的面具。我曾无数次想象那张面具背后会是怎样一张脸,是年轻还是年老,是美艳至极还是丑陋不堪,或者只是平庸。但怎么也想不到,在她摘下面具那一刻,我会看见自己的脸。

“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还是姐妹?”我问,虽然知道这女人不过是易了容。

“我应当是你的孪生妹妹,兄长这般没用,连莲若也治不好,自然也无法医治宫里那位小公主了。”云夫人说,她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那张与我完全相同的脸上,透出妩媚和风情来,立即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又如何?”我强忍着恶心去看这张脸。

“这实在有辱家门,小妹只好代兄长去行医了。”

“就不劳烦你了,我的病人,我自己治。”

“少废话。”她冷下脸来,那驼背瞧她脸色行事,取了根木签子,钉进我指甲肉里去。

“给我说说,你进宫之后,都如何说话,如何行事,我猜必然与在这绾云楼中有所不同。”

“哪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恭敬些罢了,再就是跪得多些。”我将惨叫吞进肚里,咬牙道。

“再仔细些。”

眼见吃饭家伙不保,我只好连自己在宫中一共打了几个喷嚏,多瞧哪几个美貌宫女几眼都一一详细说了,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

“很好!”云夫人满意后招手,莺儿便拿了方湿帕子捂住我的口鼻,只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便又昏了过去。

黑暗里,我觉得很冷,又觉得渴。有温热的液体断断续续滴到我脸上,滑到唇边,我将它咽了下去,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然后才闻见血腥味,一下子跳起来,以衣袖拭面,只觉脸上有些黏糊、湿冷。仰头望见头顶是暗红木板,血水自木板缝隙间渗出,如屋檐下的残雨般滴落,眼见就要落进眼里,我急忙后退两步,却踩碎了一截骨头,地上堆积了许多尸骨。

俯下身去细看,这里光线太暗,云夫人也未免太过小气,连蜡烛也舍不得多点几根,我看得模模糊糊,但依稀辨认出除了些许碎掉的猫猫狗狗的骨头,就尽都是些女人的骨头,而且她们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

不知这些年轻女子为什么会被害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更不愿去想她们临死前受了怎样的苦。我现在只担心自己。这里太过安静,只有那血滴到地板上的嘀嗒……嘀嗒……,这比完全死寂还要更加令人心慌。

大致适应这囚室后,我才想起寿昌公主来。云夫人冒充我入宫也不知何意,但绝不会是为了治病救人。她恐怕会对寿昌不利,而且就算她什么也不做,被这诡异的鸨母看上一眼本身也是一种伤害。

我先是猜测云夫人是听闻了公主的美貌,进宫去将她拐骗出来替昏睡不醒的莲若撑住绾云楼的招牌,但这未免太荒唐,毕竟大梁还没有亡国。

又猜她全家也许被朱温所杀,背负血海深仇多年,现在终于逮着机会去向朱温的儿孙讨个公道。这样想着云夫人倒是心志坚定,令人敬佩。

不对,怎能将一个把我关起来,又冒充我的老□□想成忠贞烈女?于是又猜她或许只是去寻失散在宫中的亲人,又或许是当今圣上即位之前与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坐在满地尸骸间,靠这些胡乱的猜测来打发时间,脑中不时浮出寿昌公主的脸,春日里的花一般,美丽又单薄,寒风一吹就散。她似乎看上了我,这令我很是受了些感动,于是向诸天神佛祈祷,云夫人无论做什么,都与那女子无关。然后又觉得神佛太远,于是我向满地尸骨发愿,若此次寿昌公主能得平安,必将她们好好安葬。

嘀嗒……嘀嗒……,血不停地滴下,在明灭不定的烛火间睡复醒,醒复睡,我梦见整个绾云楼灯火辉煌,身姿曼妙的云夫人满头朱翠,在管弦声里跳舞,她舞到我眼前,我揭开面具,看见自己的脸。惊醒,擦汗,翻过身又入梦。

梦里绾云楼一片沉寂,只有月光照在廊上,云夫人一身素服,静立在月光里。我走到她面前,揭开面具,望见一个陌生男子的脸,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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