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我死之后,不葬皇陵,不入宗庙,不受祭祀。”

半年多前的那个子夜,两人定约时的情形,至今历历犹在目前。那是凌玉城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在得到承诺后起身下拜,就此定下君臣名分——上无宗族,下无儿女,不入宗庙,不受祭祀——那座军祠,是凌玉城唯一能拥有的归依之地了吧?

闷闷的一痛从心口蔓延到指尖,那一瞬间,元绍几乎想说他后悔了——当时答应得实在太过轻率,其实,可以不必这样的……然而,看着凌玉城倏然抬头凝望过来的眼神,到了舌尖的话语还是默默收了回去。

“你……想让朕题什么字呢?”

第47章 失恃孤雏云何贵

在御营只停留了一天,玄甲卫兵分两路,奔向青州:八百多人押解战俘,缓缓而行;凌玉城携一百亲卫载着死难同袍的骨灰兼程赶路,抢在清明之前主持了军祠的开光仪式,将死者安葬、灵位奉入军祠,随即掉头奔向京城,堪堪赶在御驾入城之前汇入了元绍的队伍。

挟大胜之威返回的元绍心情很好。

一千对两万,大胜而归,青州添了八千青壮奴隶;顺带敲打了黑水卫和周边一带,那个黑水将军乖乖把长子送进了玄甲卫,料想渤海部可以太平几十年;太子新添了嫡长子……桩桩件件都是喜事。

因着这样轻松的心情,在寝宫安顿下来以后,他居然拉着凌玉城悠悠闲闲地在后宫逛了过去,一路走,一路指点给他看幼时在哪座宫殿住过,在哪里和进宫与宴的堂兄弟打过架,在哪里摔碎了母后心爱的花瓶……即使被凌玉城时不时地嘲笑几句,也只能让他的嘴角往上翘得更高。当然,诸如哪座宫殿住过他哪个妃子之类的话,最好想也不要想起来。

“那,这边的嘉宁殿里有棵老大的梨树,花开起来一树雪白,透明似的,整个宫里都像被白云遮住一样。那次朕摔碎了母后的花瓶,就爬上那棵树掏了一窝鸟蛋,烤熟了端去给母后赔罪……”

“结果呢?”凌玉城听得津津有味,赶上两步,眸子熠熠发亮。在他和母亲相处的有限回忆里,从来没有这样淘得无法无天的时候,或者说,生活太艰难,不容许他这样挥霍母亲有限的精力。一天下来,能依在母亲膝下跟着她识字念书,或者听她用那支旧竹笛吹一支小调,就已经是母子间最大的享受。

“结果那是铁勒部的神鸟,罪没赔成,被母后揪着耳朵拎到奉先殿跪了半天,还是父皇从前朝赶回来才救了我……也不知道那窝鸟还在不在?对了,嘉宁殿现在赐给小十一住了,看看去?”不等他回答,抬脚就踏进了殿门。

凌玉城怔了一怔,然而现在说不去已经迟了,满心不情愿也只能跟上。嘉宁殿名为殿,其实是个两进的院子,正门嘉宁门后,一座丈许高的石影壁巍然矗立。那影壁上天然石纹如流水堆叠,趣致盎然,凌玉城很是驻足观看了片刻,直到里面元绍的声音蓦然高了一调,才加快脚步往里走去。

偌大的宫院里静得可怕,凌玉城绕过门后照壁循声踏入正殿,只见宫人太监跪了一地,房里帘幕低垂,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气味混合着药味,呛得人几乎想要掉头就走。凌玉城进来时,正好听到元绍又惊又怒的声音:“什么,你说开头好几天都没有太医来过?”

凌玉城缓缓走近床前。那个他曾经亲手救起的孩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埋在被褥里,脸色苍白,虽在昏睡中,纤细的眉毛也紧紧皱成一团。伸手摸了一下额头,触手滚烫,然而从额头到后颈一滴汗都没有,反而不时轻轻地哆嗦一下,显而易见在发着寒战。

皇子?皇子又怎么样……

一直记得和母亲分别的那个晚上,他在冰冷的大雨里淋了一夜,看着母亲紧紧搂了他一下,然后把他推进几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手里。被拖进那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之后他哭了一天喊了一天,然后就是眼前一黑……

没有医生,没有药,反反复复的高热和冰寒,黑暗的小屋里,他一个人挣扎了不知多少天。终于走出来的那一天,有人把他带到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告诉他要叫那个人“母亲”。

“陛下息怒。”他轻声打断了元绍的责问,“现在不是追究太医为什么没来过的时候,——小皇子的病症,太医究竟怎么说?”

一句话把元绍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扭头看去,凌玉城低头凝视着病中的孩童,手掌抚在孩子苍白的额头上,神色复杂得难以形容。若非的的确确知道这是自己赐住嘉宁殿的十一皇子,光看这一幕,倒是凌玉城更像这孩子的亲人!

“……叫太医都给朕滚过来!”

陛下既然有旨,自太医令以下,所有太医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滚了过来。会诊、下药,小皇子的病况很快有了起色。元绍这时候才有空问起先前贻误诊治的原因,不料太医令满口呼冤,还颇为理直气壮:

“前些天皇长孙偶感风寒,太子殿下把臣等全招了去,拘在府里一个都不放出来。臣等就算要为小皇子诊治,也得先得到消息才行啊!要不是陛下的旨意,这些天臣等还在太子府里伺候皇孙那……”

元绍胸口狠狠地闷了一下,好悬没有背过气去。

看过皇长孙的医案和太医院调人的记录,确认皇长孙生病确实在十一皇子之前,元绍也没有什么理由找太医麻烦,挥挥手赶人下去。一腔郁怒无可发泄,等太子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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