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人家的男童这年纪尚且皮得踢天弄井、人憎狗嫌,何况这些娃儿上至皇子皇孙、下至公侯子弟,一个个都是金尊玉贵,先生低下头去喝口水的工夫都能往别人凳子上泼半砚台的墨。凌玉城这样出身不正、家里大人死光没人撑腰的孩子,最初几年,哪一天要是衣服干干净净地回家,身上脸上也没青没肿,那简直是太阳从北边出来。

再也不要看到小孩子这种东西了——从科考中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可以出来做官的凌玉城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其后十年征战,果然再也没有这种又麻烦又脆弱,还不能拎起来抽一顿的小生物跑到面前来烦他。在北疆大营,“小孩子”这种东西,于他差不多是“战友下属的遗孤”与“驻地百姓家的小家伙”的集合体。前者无非巡视过去的时候问问起居,偶尔摸一摸小娃子脑袋上的细毛,至多不过在别人家里坐下喝碗水,同时容忍那些逝者的幼弟或者儿子拽着他的衣襟尝试往上爬。后者更好打发,军营重地擅入者斩,他只要策马过街的时候看着点路面,别踩着满街乱跑的孩子就成。

因此,当凌玉城发现那个被元绍硬塞过来的孩子居然既不乱跑乱跳,也不会在他批阅公文的时候大吵大闹,更加不用他强忍着拎起来打的冲动思考怎么把这熊孩子退给孩子他爹,简直觉得这是老天终于开了一次眼。

——他错了!

第十一次侧耳倾听,外面还是安安静静,和平时每一个白天没有任何两样,凌玉城终于对自己叹了口气,掷笔起身。

“殿下,这里不能去……”“殿下,这个不是拿来玩的……”“殿下,别爬树……”这样压低声音的劝阻也好,孩子的尖叫大笑也好,摔东西撕纸的响动也好,本来他做足了准备打算忍耐,以为会吵得整个谨身堂不得清净的声音,到现在为止半点都听不见。那个金尊玉贵的小皇子,仿佛是他们所有人的集体错觉一般。

那孩子到底在做啥?

凌玉城慢慢走到门口,院子里右手边的树下蹲着一团小小身影,低头盯着地面,一手托腮,一手支在脚面上。旁边两个侍卫钉子般站得笔直,右手按剑,左手贴着腿側,紧盯着那个蹲在树下的孩子一眨不眨,完美执行了他之前“任何时候不许少于两个人看着,不要让他坠落跌伤就行”的命令。这样标准的值哨动作,他手下每个近身亲卫都能轻轻松松站四个时辰不带打晃,顺带注意周边一切情况不被敌人摸了哨……用来保护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实在是绰绰有余。

尽忠职守,警惕昂扬,不愧是他千挑万选的亲卫。只是,这画面怎么看怎么碍眼。

“在看什么?”走近几步,凌玉城站在小家伙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望去。树下除了草丛就是草丛,一定要说有别的东西,就是两株野花打了花骨朵——凌玉城再怎么,看也不觉得这点东西值得小皇子一动不动地看上半天。

“大人!”小皇子反射性地跳起来,可能蹲得太久腿脚发麻,踉跄了下,一头扑倒在凌玉城身上,抓着他衣襟好半天才重新站直。凌玉城袖手看着他扑腾,一眼瞥过,衣襟上除了有些皱痕,居然不见灰尘草叶,再仔细一看,那孩子小小的手掌干干净净一片瓷白,丝毫没有玩土抓沙折腾了半天的样子。

“抱歉……”那孩子低垂着头,从耳根到脖颈都飞快地染了一层红色,声音轻轻细细。凌玉城忍不住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什么。很喜欢看这个?”

“没有啦……没有人玩……”

j“怎么不让他们陪你玩?”

“……可以的吗?”

小小的的身体靠在怀里,半点分量也没有,倒像是一朵暖暖的棉花,带着柔软新鲜的阳光香气。真的很想抱在怀里用力揉一下……凌玉城不动声色地放开手,重新站直身体。

“当然可以,还有,这个院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拿来玩的。”

从这一天起,年幼的十一皇子就在谨身堂待了下来。凌玉城不动声色地旁观,只见小皇子除了早晚到他面前来问个安,有时候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拿了小铲子堆沙掘土,有时候拉着陪侍他的侍卫一起玩玩球,踢踢毽子——虽说侍卫们奉了凌玉城的命令,对小皇子的要求无所不从,这孩子却是从来没有随意拿取房里的图书器物当作玩具,更没有像一般幼儿那样哭闹缠人,撒泼耍赖。

如此半个月下来,凌玉城偶尔心血来潮,在处理公务的间歇也叫他过来教几个字,口授几句《孙子兵法》。小家伙乖乖地偎在身边安安静静听讲,事后退到自己房间里,拿了文房四宝一笔一划地照着抄写。字迹虽然稚嫩,凌玉城把着他的小手耐心教上几遍,居然不久便写得有了几分模样,最起码认得出是什么字,不至于一眼看上去变成一堆墨团。

作者有话要说:  见鬼,修改的时候居然丢了半章

第49章 动地惊雷来干戈

没有永恒的战争,也没有永恒的和平。


状态提示: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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