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盘算完,身边的年轻同袍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那女子闻言喜色一闪,樱唇微开,低低敛衽行礼:

“如此……多谢两位大哥啦。可否烦请大哥行个方便……看看里面哪位大哥恰好不当值,有空悄悄出来一趟……”

她低着头轻言细语,显然是不惯和男人说话,一股天然羞涩,温柔软款,楚楚动人。纳布托不由得凑近两步,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嗯”应着。正在心荡神摇之际,就听见身边的老军士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可是,里面已经没有人啦。”

“没……没人了?”

抱着婴儿的女子身子晃了晃,绽放到一半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怀里沉睡的婴儿,迟疑半晌,终究下定了决心颤声问道:

“人……人都……”

声音软软的,那一点点颤音直挠到人心底里去,像是想要知道,又害怕面对那最可怕的结果,只说了几个字就再也不敢问下去。老军士还在默默算着孩子的年岁,纳布托咋咋呼呼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人都到青州去了呀!离这里上千里路呢,这位小娘子,你可来晚了一步!”

“奴……多谢二位……”

勉强微笑了一下,女子抱紧手中的襁褓,对面前两个北凉军士敛衽一礼,后退几步悄然转身,行走时耳坠不晃、裙摆不摇。纳布托伸直了脖子看着她转过一个弯,袅袅消失在视线之外,还是望着那个方向一径发呆,直到后脑勺上着了一个爆栗子才讪讪扭头。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这当口你还敢发呆?这些天羽林将军三天两头的过来取东西,连陛下都出来跑过几次马,给贵人们看到你这样子,一顿军棍都是便宜了你!”

见小伙子傻笑着站直了身子,目光时不时地还往那边飘过去,图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续道:“那种夏人女子一个个娇娇弱弱的,吃不了苦,顶不住事儿。小纳,听老哥一句话,要说媳妇还是得找咱们铁勒姑娘,跨得了马抡得动鞭子!这种养在盆子里的娇花,咱小门小户的养不起!”

“老哥,你……你说什么哪……”

乱七八糟地斗了几句嘴,纳布托情知年长同袍说的是正理,也只得打点起精神来值哨,盼着替班的人早点过来——若是运气好那个小娘子还没有走远,说不定还能看上一眼。这样想着,他扭头往方才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又瞥了过去,忽然间全身一震,那女子披头散发,怀抱婴儿,仓皇向他这里冲了过来!

“军爷救我——”娇软的身躯瑟瑟发抖地靠在背后,纳布托一阵热血上涌,想也不想就长戟一横,把凶神恶煞一般冲过来的几条汉子逼了开去:

“站住!干什么哪!”

不知是顾忌擦得铮亮的戟刃,还是认出了羽林卫的铠甲,总之追兵左看右看,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纳布托松了口气,刚想扭头安慰一下花容失色的美人儿,耳边蹄声如雷,一道鞭风撕裂空气,擦着脸颊抽出一声凌厉的爆响:

“让开!”

“救命啊——”

只这么间不容发的一闪,女子半个身子已经被拖上马背,绣花鞋的鞋尖几乎踢到纳布托鼻梁,刚满十六岁的小伙子热血往头上一涌,抡起长戟就对着马头抽了过去:

“住手!”

一声痛苦的长嘶,青鬃骏马扬蹄立起,随后轰然倒了下去。马上男子在最后一刻险险跳离马背,醋钵大的拳头当场就挥了过来:

“小子挺能啊!我们追捕逃奴你也拦着!”

元绍出宫跑马散心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女人哭娃娃叫,烟尘斗乱满地狼藉的景象。

“都给朕拿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羽林卫小队背靠着背,和十几名不知道哪里来的豪奴厮打在一起,你来我往,拳脚虎虎生风。圈子中间,一个钗横鬓乱的夏人女子抱着婴儿,吓呆了一般蜷缩在羽林卫背后,瑟瑟发抖。

打架。

打群架。

为女人打群架。

凌玉城这才走了多久啊,都有人敢在他的府邸正门口打群架了!

“这群混帐,都给朕——”想起凌玉城说了好多遍的“治政从刑狱清明开始,刑罚公平才能收拢人心”,他勉强克制住自己把他们全部砍了的冲动,“都丢去五城兵马司。阿夜,你的人你自己处置!另外……”

下巴一扬,自有人把看上去像是导火索的夏人女子拖到他马前。

“这女人怎么回事?”

“……”

“陛下,她说她是来找玄甲卫的,被人当成逃奴追捕,值哨的羽林卫看不过去才打起来。”从下属口中飞快地拼凑出了事件经过,哥舒夜点马上前,低声禀告。

“哦?”元绍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是也不见得如何出色,想来她丈夫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看这样子就知道是来找孩子他爹的……也不知道是凌玉城身边哪个家伙惹下的孽债。

“问问她找谁,回头传个信吧。”

说完拨转马头径自离去,哥舒夜留下身边一个小队长收拾残局,连忙催马跟上。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一片惊呼,夹杂着女子的凄厉叫喊:

“大人,奴婢不能再伺候您了!”

回头,血光乍现。

哥舒夜慢慢拈起从女子怀中搜出,被小校双手举起奉到面前的那件物事,随即,不出声地吸了一口冷气。

细细云纹盘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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