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只要我能活下去,一定回去找你。”

常跃渐渐冷静下来。

“不用了。”他说,“指不定你那时候就残了,我对残疾人没兴趣。死了更好,我不用还钱,以后赚的都是我自己的。”

武道无声地笑了笑,帮他抹平头发,手滑下去的时候,就像是抚过了他的面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忽然一下针刺般的疼痛从心脏传来,常跃手一下子在背后握紧,但是却没在脸上表露分毫:“别装模作样。”

他们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从丰镇到益明,常跃觉得自己奔波了几天,仿佛已可以抵过上辈子几十年浮沉。

他本可以转身就走,就像他曾如何对待所有让他失望的人,但是无论他的精神如何叫嚣着离开,申诉着要放弃,他的身体却挪动不了一丝一毫。

他想再留一下,再留一秒钟,即使已经无言以对,即使从他们见面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永无可能。

有一个军官本打算过来催一句,却远远地就被武道打手势制止了。

常跃:“你快去吧,还有黎民苍生等着你去拯救。”

武道深深地望着他:“我想问你一件事。”

常跃:“说。”

他以为武道要问什么“爱过没有”之类的老套问题,或是问他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转瞬间,常跃已经为这样的问题准备好了几百种最尖刻的说辞,随时准备脱口而出。

但是武道却说:“我想问你,我从湖里过来的时候……”

“你从湖里过来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常跃说话很轻,笑得难得温柔,“如果你死了,我就和你一起死。

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没有心情三番两次为你送命,我们玩儿完了,武道。”

“我想也是。”

体育馆的群众接到通知,已经开始陆续转移,其中还包括刚刚入伍,还不满十九岁的新兵。

这是旅长特别命令,他是这么说的,说这些家伙年纪小,留下护堤也是坏事,不如去保护民众撤离,撤离了也就别回来了。

但是其中有一个不听话的,有个新兵蛋子正在队伍外面哇哇大哭,惹得好多群众频频回顾,有小孩儿还跟着一起哭,都乱了秩序,但那新兵的班长劝都劝不住。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武道最后深深看了常跃一眼,大步往那边走去,沉声问:“这怎么回事?”

班长是以前被他带过的兵,连忙过来说了两句。

说是这小孩儿是炊事班的,养了两只狗,现在公狗找不到,就剩母的了,这小孩儿就死活不愿意撤离,非要到水深的地方去找狗。

“因为狗?”武道确认了一下。

班长也觉得很丢人,只用袖子擦擦汗:“是因为狗。”

武道看了那小战士一眼,目光森然得恐怖。

那小战士之前没见过武道,见了他还以为是外面来的官员,一时之间有些弄不清状况,哭声小了许多。

然而他还是识相得有些晚了,只见武道看也不看得,就从旁边的旅长腰间拔出枪来,动作飞快地拉开保险上膛,阴森森地枪口直对着他:“我就问你一遍,走不走?”

他语调单一毫无起伏,听上去根本不像问句,就是个普通的陈述句。

小战士被吓蒙了,武道连保险都开了,手指就放在扳机上,随时都有可能走火!

哇得一声,他吓得腿都软了,顿时坐倒在地上,抱着剩下的那只母狗痛哭不已。

那母狗和他感情应该也不错,很通人性,它一边用脑袋蹭那新兵的脸,一边愤怒地对武道汪汪叫,像是要誓死保护主人的模样。

“这、这、这,你怎么,哎呀别哭了,你……”

班长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砰、砰、砰三声,闹哄哄的体育馆周围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空洞,望着枪声的来源。

新兵呆呆地坐在地上,溅了满脸的狗血。他傻傻地望着自己的怀里,无法接受这样悲惨的现实:

刚才为他出头的那只母狗已经死了,而且死相很惨,连续的三下枪击,如此近的距离,足可以把狗打成对穿。

“如果再耽误整个队伍撤离,我会

☆、第二十九章

跟常跃一起来益明县找人的那父子俩,都高高兴兴地找到了自己的媳妇。

他们撤离的时候满面笑容,逢人就说自己开车来益明的英雄壮举,赢得周围人的一片喝彩。他们老婆和娘也喜气洋洋地看着他们,颇为自豪。

常跃远远落在他们后面,因为一路赶来体力早已不支,他走得比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还慢,磨磨蹭蹭地走在了最末尾。

翻过一座山,就是他们之前涉水而过的湖,绳子还是武道先拉过去的,现在又被当兵的加固过。

为了方便老百姓撤离,新兵们在湖水中一字排开,为他们保驾护航。

刚才痛失爱狗的那位新兵也在其中,非常好认。因为常跃经过的时候,他还在哭鼻子,吸溜鼻涕的声音很响,眼圈红红的。

要在平时,常跃估计也懒得和这种没长大的小孩儿说话。少年人总要成长,方式也许惨烈一点,但效果总是好的嘛。

然而赶巧他经过的时候,被突然涌动起来的湖水一冲,差点儿松开手,被那新兵拉了一把。

一边吸溜鼻涕,那新兵还用带着重重鼻音的声音和他说:“小心一点,这儿水深,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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