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林如海的死讯时,挽春正和迎春几个一道陪着正为秦可卿之死难过的老太太。
蓉大奶奶虽是宗妇,却也是重孙媳妇,老太太年纪大了,又为长者,倒不用过府去拜祭。
林如海这位贾府姑老爷的死讯未在荣府激起半点波澜,连平日里最疼爱黛玉的老太太,也不过问几句林姑娘身体如何,几时能回来。
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都在忙着发送蓉大奶奶呢。
服侍老太太歇晌后,姐妹几个也没什么心思说话,各自散了。
挽春出了荣庆堂,也不叫人备车,竟直带着绿云泰素并几个小丫头往东边去了。
她们这些女孩儿即不用去守灵,也不用去接待吊信。只在正日子去拜祭辞灵也就是了。
所以上头太太奶奶们虽忙得脚不沾地,她们这些姑娘却是清闲得很。
又来到东小偏院,那株古梅看起来与往年并无不同,孤枝曲折崚奇,风骨依旧。
只是挽春知道,与去岁相比,是有不同的。
去年她无所依傍,餐霜饮雪,能再发一枝,全靠底蕴。
而今,老太太着最好的花匠照看着,勤松土,常施肥,甚至怕她冻着了,还在她的根部裏了不用的旧皮子保暖。这古梅今年定能再发几枝,也许能得个半树华彩也未可知。
只是这样的风彩也只是表面光罢了,如今的老梅若一旦失了花匠这一倚仗,失了保暖的皮子,等寒流再起时,只怕比往年还不如。
就好比这府里,即将得到贤德妃这一倚仗的贾府,会是如何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而一旦再失去倚仗,到时府里再不能有如今的模样了。
在老梅树下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挽春回过神来问,“咱们房里有哪个丫头家里人消息最灵通?”
绿云一愣,低头想了想,才道,“原本是明月姐姐家里,只明月姐姐已家去了,也不算我们房里的人了,我和泰素都是外头买来的,不过是两个孤鬼,倒是汪字,方字,集圆三个是家生子,要说消息灵通,还是方字,她家里人都是本份人,父亲是外院的门子,哥哥是府里的一个小买办,她娘是大厨房的小管事,专管粗使婆子的饭食。”
“方字,”挽春想了想,说,“我记得她今日轮班,也跟我出来了,你去叫她来。”
绿云应声“是”便往小偏院前的回廊去了,那些丫头都候着那里。
将自己想起的几件事吩咐方字去打探了。
挽春便从东边角门去到大房院子去了。
行至假山不远,却隐隐听到孩童呜呜地哭声,还有说话叫骂声。
现下大房的孩童可不就一个贾琮吗,挽春皱着眉,寻声而去,临近假山,声音渐晰。
“……我劝哥儿也省些心罢,今儿要祆子穿,明儿要炭烧的,如何就冷成这样了。哥儿每月也就二两的月钱,每日家吃点心果子的都不够花销的,倒叫我们帮补不少,不成想没得个好,竟受起了怨。可真是个养不熟的……”
转过假山,便见一容长脸,细长的眼晴斜睥着的年轻妇人,正一脸不耐地教训哭得正厉害的贾琮。
那妇人挽春是认识的,那是贾琮的奶娘,人称刘妈妈的。
“呦,这是谁家的奶奶,好大的威风!”挽春冷了脸,走了过去。
这才发现挽春一行人的刘妈妈忙谄笑道,“哎呦,这可是我的不是,竟没看到三姑娘,三姑娘,我给你请安了!”
挽春并不理会,只拉了贾琮的手问,“琮哥儿,你做什么哭?”
想讨好倒得了个没趣,刘妈妈脸上的笑僵了一僵。想摆脸子又没胆,听到问贾琮话儿,又连忙抢道,“姑娘不知道,小孩儿家的最爱哭闹,并没有什么事。”
“是吗?”挽春不管刘妈妈,只问琮哥儿。
琮哥儿哭得抽抽搭搭地,倒还记得为自己辩一句,“琮哥儿冷,叫妈妈,妈妈骂我。”
刘妈妈脸色一变,就瞪了琮哥儿一眼。把琮哥儿吓得瑟缩一下,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回过神来却见挽春一脸不善地看着自己,暗道不好,一时忘了形,叫三姑娘捉个现行。一时吓得汗都出来了,只勉强笑道,“小孩家家的哪里懂得,只方才吹过一阵风才觉着冷了,加了衣裳一会儿又要脱换,反而容易着凉。”
贾琮这会儿穿着藏青底菖菖蒲纹对襟衫,挽春记得,这是上年府里的份例春衫。这都初冬了,却还是穿春衫是什么道理?
又打量一眼刘妈妈,挽春只觉得胸中一团火在烧,手脚却有些发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刘妈妈穿得倒好。上身穿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厚衣,外罩蓝绿色妆花通袖袄,下着豆绿色的挑线裙子,头上插着碧色透玉扁钗,耳戴丁香米珠耳坠,手上还套着一金一银两个镯子,端是富贵。
“刘妈妈可是觉得天有些热?都出一头汗了!”挽春语气平淡地问。
刘妈妈见挽春神色平静,倒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心又有些放回肚子了,干笑两声,说,“是,是有点热。”说着又抽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没听到吗,刘妈妈热着了,还不把她的袄子扒了!”挽春语气仍旧温和,就像在说天热,来扇扇风一样自然。
这些小人,不来一下狠的,根本不长记性。
刘妈妈懵了,站在那里发起愣来,当下就有两三个婆子上前来扒衣。
刘妈妈这才反应过了,正待反抗。耳边却传来温温柔柔地一声“跪下”。脑子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