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家虽曾入罪流放,也磨灭不了百年昌隆的家族底蕴与自尊。
暮笙手指收紧,上面所写的到访时间便是今晨辰时三刻,过了许久,她才松开,将拜帖自己收了,吩咐繁叔道:“过一会儿,将有客至,取清泉之水煮茶,奉上香茗待客。”
繁叔忙答应:“老奴记下了。”
暮笙便去了自己房里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琉璃白的襦裙来。她有婢子,但自与陛下有首尾后,因娇嫩敏感的肌肤上总会留下一个个暧昧的吻痕,贴身之事便习惯自己动手,而今换了具身子,仍是这般。
不多久,狄府便来人了。
是三舅亲自来了。暮笙顿时有预感,事情不简单。她早在一月前便与狄府递过名刺,却一直无回音,到今日忽然送来一张拜帖,必然是有事才上门。
暮笙正了正容色,如秋月般清婉秀丽的面容温敦正经,走上正堂,那原本叠膝跪坐的男子直起身来,朝她作揖:“薄医正。”他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发上青铜簪子古朴有致,面容俊逸,眉眼沉稳。
暮笙回礼:“狄大人安好。”她早已打听清楚,三舅舅如今在金吾之中任校尉,官不大,却很得用。外祖父一家虽从武,但并不是外人随心猜测的那般粗鄙不堪,他们腹有诗书,研读经典,皆是风度翩翩的儒将。
狄小舅似乎没料到传说中的薄医正竟是这般年轻,他拱手,语气之中十分尊重客气:“医正是侍奉陛下之人,本不该相扰,奈何家君卧病……”
暮笙心头一悸,忍不住急问了一句:“狄公如何了?”
狄小舅一怔,随即道:“家君自半月前染风寒卧床,已请过许多大夫了,皆无起色,想到今日休沐,薄医正兴许得空,便斗胆上门一请。”
得知外祖父染病,暮笙怎么坐得住,当即便道:“治病要紧,事不宜迟,烦请大人带路。”说罢,又令家中仆役取她的医箱来。
她如此利落,狄小舅自是欣喜不已,当即抱拳一礼:“多谢医正。”
四位医正是专为皇帝看病的,纵使达官贵人相请,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家中已无高官的狄府诸人并无太大把握,选了这位新升任的薄小姐,是因她曾向狄府投贴,许有他们不知的机缘在其中。
不过片刻,暮笙便同狄小舅一同出门了,他来时还带了一辆马车,正好供暮笙乘坐。
☆、第八章
狄家原先的老宅在入罪之时便被收回了,后来又被先帝赐给了新贵。现居住的狄府是两年前陛下新赐的。
府邸不如原先的大气磅礴,地广宽阔,却很雅致,地段亦好,位处离皇城甚近的宣德坊,四周坊邻具是朝中高官,钟鸣鼎食之家。
暮笙跟在狄小舅身后,快步朝里行走,路上所见,井然有序,仆役谨守本分,园池干净整洁,夏花烂漫,亭阁错落,勃然散发着复兴之势。
因是来治病,且暮笙心中也挂念着外祖父,便并未对这园子多加观察,不过是一眼瞥去得出的感慨。越是官宦之家,府邸的格局便越有讲究,但万变不离其宗,最尊贵的长辈所居必是正中最好的一处院落。暮笙紧跟在舅舅身后,不多时,便到了。
正院是最为宽敞舒适的居所,有一堵古朴的拱门,门前站着一位俊秀的男子,见他二人来,立即上前作揖:“三叔,薄医正。”他有着极好的眼力与灵活的头脑,无需人介绍,便知跟在后面的那位年轻女子便是他们要请的薄医正。
这是四表兄狄景,是狄家这一代青俊之中的佼佼者,也是与她玩得最好的一位表兄,纵使已无法相认,亲人相见总是高兴的。暮笙含笑回礼。狄小舅简单介绍过,便道:“父亲就在里面,还请医正跟我来。”
狄景顺势便将狄公的情况说了一遍:“自昨日起,祖父便有些发热,一直到现在都是低热不退,浑浑噩噩的,一直在睡。”
外祖父是习武之人,曾做过保家卫国的大元帅,身子骨向来好,现在老了,也如寻常的老人那般有着无法避免的病痛,暮笙眼眶一热,忙低头掩去一时的失态。
走入门,两位舅舅与几位表兄都侍奉在病榻前,舅母还有表姐表妹们都在房后亲自煎药。暮笙一进来,众人便纷纷起身作揖,并让出一条道来,大舅舅是长子,此时便要代父行家主之责,上前道:“还请薄医正为家父诊断。”
暮笙点头,上前轻柔地搭上狄公的手腕。须发皆白的老人,此时正毫无生气地躺在病榻上,感觉到有人来,他微微睁眼,声音虚弱而老迈:“是谁来了?”
狄大舅恭谨而温和地回道:“父亲,这是薄医正,是儿请来为您看病的。”
狄公眼球动了动,又合上眼。
暮笙抿了抿唇,竭力按捺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潜下心来专注诊脉。摸过脉,她俯身翻开狄公的眼皮看过,再观其舌苔。
老人有恙,总不好医治。暮笙是必要治好外祖父的,她回头询问:“盗汗么?可有头昏乏力之状?卧榻前饮食如何?”
狄大舅一一回答:“每到夜里便会盗汗,卧榻前父亲胃口不佳,每餐都少食许多,也曾说过头昏乏力。”
暮笙略一思忖便知了:“这是暑热所致,脾胃湿热,又兼阴虚,是气机乱了。”低头看了看狄公,她眉眼柔和,细致地为他将他的手腕放好,而后道:“开窗,通风,室中不可放冰。请狄大人取前面大夫所留药方一观。”
药方早已备下,狄大舅自袖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