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粼粼。
他慢慢挪动脚步,从身后抱住戾南城,脸贴着他的背,软声细语道,“我错了……你一定会站我这边对吗……明日便放哑巴走……你别生气了……”
李徽较年长两岁,性子和李麟大为不同,虽说每次厮混都少不了他,但很明显,李徽心思细腻行为有度,做事更沉稳些。论起品行,戾南城也不得不承认,李徽更佳。可是这样的人心机也深,要是寻常富家子弟无关紧要,但他是帝王之子,王位之争不可避免,心机一旦用在成王败寇的天下归属上,就不是几人性命几千两黄金的问题。戾南城并非认为李徽继位不妥,他和李麟走得亲是一点,但是李麟身为天之骄子及冠之年的岁数,心胸和心思不用在正途,来日若是李徽继位,莫说李麟即便是一生碌碌无为,亦有可能获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压削爵,但就他任性高傲的脾气,朝中总有看不惯他的人,凡事皆无定数。且纵观历史,哪个皇帝不对同胞手足处处提防,此一点,若有例外,断不会是李徽,也不会是李麟。戾南城明白,他今日点破天窗,来日戾王府荣辱两端,全凭他权衡。
“吴德。”
戾南城衣冠整束,单手托着一个锦盒,正往府门走。恰逢今日宰相大人七十大寿,皇上在宫中设宴为其祝寿,文武百官一应到场,他作为戾王府二当家,戾王爷出征在外,朝中应酬的事就得由他周旋。
吴德闻唤,小步紧随。
“请张太医去一趟庭兰苑,看看哑巴伤情。”戾南城顿住脚步,偏过头看着吴德,“你亲自去。往后王府的事,你的嘴闭严实点。”
吴德一阵肝颤,老老实实地应下。主子的意思简洁明了,他曾经说了不该他说的话。他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二皇子问,他便答了。吴德暗暗捏一把汗,今后可不敢乱说话。
哑巴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折腾一宿,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花飞月请来医倌接好了他的断腿,□□的伤也有专门的郎中清理,草药开了一大堆,没有十天半月的下不来床。哑巴命硬,舌头断了一小节,但性命无碍,他本就不会说话,断了就断了,花飞月倒不刻薄,宽慰奄奄一息的哑巴,让他安心养伤,那十万两足够他闲置半年了。
哑巴哪想得了这么多,他一味地发愣,心里难受的劲儿压根缓不过来。昨晚在高台上他一滴金豆也没流,可现在睡着的他反而无声地抽泣起来,眼角像开了闸泪水汩汩,湿透了枕巾。
分配给哑巴的老倌青晏,其实不老,三十多岁,年轻时也曾独霸一方,后来到二十七八,他自己不干了,自愿留在庭兰苑带新人。端茶递水宽衣洗漱这些活有专人伺候,他要做的是费脑子的活,比如新相公不愿接的客他给好言好语挡回去,比如筛选哪个客人值得多用点心对待,相当于管家。青晏之所以指派给哑巴,还因为庭兰苑独他懂手语。
哑巴台上的遭遇也令他大吃一惊,无理的恩客见多了,没见过如此不把人当人看的恩客。他自然而然同情哑巴。
青晏见哑巴梦里哭地凄惨,轻拍轻摇地给他弄醒了。
哑巴睁开眼睛,迷茫了片刻。坐在床边一人他记得,是张太医,再一看,三尺外胖圆的吴德,他好像才恢复神智,利索地翻过半身,却牵痛了全身,腿,□□,舌头无不刺痛,他张嘴空呼,一阵猛吸气,脸皮挤紧了眼鼻,堆到一块儿。
“公子勿动。”张太医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弯腰扶他趴好。
吴德好不尴尬,脸直抽抽。青晏瞟了一眼吴德,默默退后几步,挡住了吴德。
“公子只是皮肉外伤,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不过舌头却无法接合,可惜啊可惜。”张太医对哑巴说道,配合着摇头表达惋惜之意。
哑巴半边脸勾起一丝笑,一只手比划道谢。
青晏疑问道,“老先生的意思是?”
“公子的哑症是乃心病,可是舌头一断,即便来日能说话,也吐字不清啊。”张太医起身走到药箱前,取出纸墨拟写药方。
青晏戚然,转头看向哑巴。哑巴略显牵强地笑了笑,他无需治好哑症,也再无开口说话的必要。
清粥凉却,哑巴按下青晏递来的勺子,比划道:我自己来。
青晏把碗勺放到床头桌案上,坐正了身子看着他。
哑巴报以一笑,拿起勺子艰难得吸食清粥。
待粥碗见底,青晏缓声问道,
“你出身何处?方才那胖子是谁?”
哑巴双肘撑着上身,歪头看了看青晏。
“你比手势,我能看懂。”
哑巴这才比划起来:他是戾王府的管家。
“你来自戾王府?”青晏大惑,脱口追问道,“戾王府权重财厚,为何变卖下人,你是犯了什么大罪吗?”
哑巴垂下头,呼吸沉重。
青晏忙接着道,“抱歉,并非有意冒犯,我就是好奇,不说了,你好好养伤。”
哑巴抬起头,眼神暗淡无光,很是疲累,他比划道:此事将来再与你说可好,多谢你照顾我。
他手肘滑开两侧,脸贴上枕头,重重得呼出一口气。
十二
庭兰苑莺歌燕舞时分。
哑巴睡足一日,精神上佳,青晏便讲一些奇闻趣事,于他消遣。
什么朝官为抢一花魁大打出手,什么农夫为某女赎身送给妓院几大驴车的牲畜瓜果。
听到有趣之处,哑巴倍觉新鲜,就轻抖着胸膛无声地笑。托戾南城的福,哑巴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