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以后,王耀不想回家,在教室里赖到最后一个,然后独自在街上瞎晃悠。每天他都会绕路到伊万家门下看一眼,却又鼓不起勇气去找他。

一个人的生活本来是这么难过的吗?

王耀不记得了。他以前的生活大概就是妈妈的残影和雅科夫的虐待揉杂而成的混乱拼图吧。

那天,在办公室里的事王耀一概不知,他只听见男人和女人的咆哮与萨沙的哭声,伊万似乎一直沉默着。学校并没有发出开除伊万的通知,那么伊万不来学校是去干什么了呢?

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这么想着,王耀就焦躁不已。有时晚上睡觉,他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打开窗帘,对着月亮静坐一晚上。

凡沙就伏在他膝头,安慰似的舔舐他的手指。

王耀在心底反复问自己: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办?我应该做什么?

这些问题如一座巨山压在他心上。

这天,索菲亚终于愿意从床上下来了。她在伊万的鼓舞下,慢慢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然后翻下床,蹲在床边,把脸埋在膝盖上。

伊万像哄着小孩似的抱着她说:"姐姐很厉害哦,姐姐能不能勇敢地站起来呢……"然后扶着她屋里转悠。

索菲亚老是捂着脸说对不起,捂脸——这表示羞愧。但伊万并不相信姐姐会去勾引哪个男人,一定被人误会了,导致她现在名誉扫地。

索菲亚也什么都不肯说,只骂自己是个蠢货,代替她去上工的娜塔莎则是累得一回家就倒在床上。

不过就算不明白也无所谓,伊万所需做的,只是照顾好他的家人。在姐姐振作起来之前,他不会去上学,做什么工作也好,只要能赚钱,不体面的、不道德的、龌龊的活他都接,骗人的工作他最擅长了。

然后他赚的钱甚至比索菲亚正经工作赚的钱还多。

这时伊万便深感做好人的无力。

偶尔他能看见在他家门下徘徊的王耀,说是在深渊里突然看见一丝光明也不为过,伊万当时真的想冲下楼搂住那孩子。

然而某种使命感束缚住了他,他觉得,现在还没到见那孩子的时候。如果见面了,说不定伊万好不容易撑到如今的气力全都要散掉,又变回那个只知道依赖别人的自己。

等待,忍耐,再等待。决不能毫无改变。

仿佛受到一种压抑而又极渴望蜕变的气氛感染,索菲亚也一直告诫自己:站起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孩子们看着你呢!

如此反复几天,她终是再一次走出家门了,迎着人们的非议,携着她的弟弟和妹妹。

家里不能仅靠两个孩子赚钱,索菲亚心疼替她工作的伊万和娜塔莎。像她这样最低层的工人知道世界上最累的活也不过如此了,而要孩子去承担就是她的失职了。不管出于良心还是爱,索菲亚都得重新撑起这个家。

她回她的老板那里,在老板娘的冷嘲热讽下哀求一份工作,再苦再累的工作也行。压榨穷人也是他们所喜好的,于是便大发慈悲地赏了索菲亚一个工资比别人少一半的活。

就是这样一个工作索菲亚也庆幸自己讨到了,否则更没人会给"狐狸精"索菲亚发工资。

就这样,回归劳动。在那里做工下来一天,连续九个小时的同一加工步骤能把人逼疯。累瘫的索菲亚却还被迫听着别人关于她的流言,恶毒的,下流的,反正怎么伤害人就怎么说。说着这些,人们仿佛出了口恶气,又能继续生活了。

这是索菲亚必须承受的痛苦,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她曾无数次地责怪自己,为什么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为什么痴心妄想?

但她也想:笨拙也好,痛苦也好,人总要活下去。她正是这么教伊万和娜塔莎的。昨日已犯下的错永远不可能洗净,而今日却还有机会去弥补。

受刑似的,索菲亚低下头灰着脸,默默地听着那些恶心的语言,手上的活不断,弟弟妹妹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在她心里。她安慰自己:嘲笑我吧,挖苦我吧,我照样在这里劳动、赚钱。

能撑多久?索菲亚在屈辱的心底问自己。

——撑到再也撑不住为止。

为了万尼亚和娜塔。

看着越来越忙碌的索菲亚,伊万感觉,生活似乎被他们三人硬是拽到正轨上来了。

那一刻,伊万忽然感到王耀向他走近了。

伊万对自己说:"去见他吧。"

王耀打开窗,并没有找到他的爱猫凡沙的身影。凡沙失踪一整天了,到了饭点居然也没回来,王耀有点担心它。

这么想着,却有人敲响了家门。

本想该是那只猫成精了,学会走正门了,王耀诧异地去接门。

然而门外却站着个人,确切地说,是个男孩。男孩搂住呆滞的王耀,说:"我可以在你家留宿吗?"

"?!"

王耀迟疑:"……可以。"

两个男孩站在门口把嘴唇叠在了一起,紧紧的。

奇怪,忽然好想哭。

"什么?您有个十多岁的儿子?"

"是的。怎么了?"

"老兄,这么大的孩子您怎么不放在身边养呢?等他长大了,他不会把您当可敬的父亲来孝敬,或者成了个乡巴佬,只知道挥霍您的钱。"

"……是吗?我……"

"老兄,听我的准没错。您现在还来得及,把那孩子放在身边养,也别叫他给来路不明的女人拐了。要不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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