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袁朗一个箭步冲上来,不轻不重地勒住他脖子,“一天不杠我两回你难受是不是!”

“承让承让。”吴哲垂目盯着自己颌骨下方那只肌肉虬结的温热胳膊,自觉掰不动,于是一个肘击去敲对方的胃。

袁朗伸出另一只手挡住他的肘击,然后勾着他脖子就把人往后拖,吴哲撑不住椅子,直接被拽得仰摔在地。袁朗手一松,信纸飘飘扬扬落在吴哲身上。

少校踢开椅子,就地坐起,看着因他起身又翻落到地上的信:“你为什么不要他?”

他指的是成才。

袁朗靠在书桌上,环抱双臂,有些讶异吴哲这么关心这件事:“你觉得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吴哲很坦白,“成才觉得是因为自己太过怯懦放弃了任务,但我不这么看。完成任务需要勇气,难道逃避任务就不需要了吗?上官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打折扣的,毫无疑问是勇敢的,比如许三多。可是如果判断胜利无望,选择后撤,就一定错了吗?服从真理,而不是服从权力,这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和他同起同卧了三个月,他能在充满瓦斯的地窖里呆到晕过去,火在脑门上飘他都不带眨的,一次失败他能用一百次加练来弥补。这样的人会是一个懦夫吗?

“不,我没有觉得他胆小怯懦。”袁朗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给成才如此高的评价,“只是他在团队合作上恐怕达不到我的要求。”

地上的人不太服气这个回答:“但我和他合作得很愉快。”

“是了,你们相处得不错。”袁朗仿佛想起什么来,笑了,“但那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

袁朗大部分时候是很讨人嫌的,老a们训练之余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窝在一起数他的八卦,尤其是负面的那一类。吴哲头次见识的时候还很感慨:不愧是老a,连诽谤教官的功力都比新兵学员强得多。

然而,谁若是能得上袁队长一句夸奖,必定要乐得蹦一天,美得走路都带飘。

吴哲今天算是领教了。他向来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被人赞到大的,自以为这方面的脸皮还比较厚,可当袁朗说出那句“因为你”时,他居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袁队长夸人的时候称得上温情脉脉,看上去真挚极了,欣赏,骄傲,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幸运——幸而相识,幸而相知。若用一句夸张的比喻来形容,简直是满眼都在放光,让人情不自禁地惭愧起来,忧虑自己配不上他的赏识。

“其实我原本对他也期待颇高,然而他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袁朗也盘腿坐到地面上,正对着吴哲。

“例如?”

“你知道吧,成才和许三多是通过选拔赛才来到老a的。当时我总共要三个人,最还剩最后两个名额的时候,他抛下了腿伤的战友,抢先跑到终点。演习中尚且如此,到了战场,生死攸关,这样的人如何能让队友信任依靠呢?”

“让你又尊敬又遗憾的那个战友?”

袁朗苦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叫伍六一。成才跑了,许三多却坚持背他到终点。这人为了不拖累三多,在不到终点线两百米的地方弃权比赛了。”

吴哲默然,这样的汉子谁能不尊敬,谁能不喜爱呢?

“再后来你就更清楚了,27离开那天,你知道全场最清楚我枪法的是谁吗?成才!”袁朗对着吴哲的心脏,扣动了一个不存在的扳机,“砰!一次演习中,我打死过他,以一种他无法想象的方式。可是那一天,他没有任何试图拦住27的举动。他希望他淘汰,希望他同起同卧两个多月的舍友离开!”

“所以你巧妙地向他明示或暗示了这件事和他离开之间的关系,就像利用我的负罪感那样,利用成才对伍六一和27的负罪感打垮了他,对吗?” 吴哲的反应和袁朗预期的完全不同,“我无数次回想他最后和我们说的话,那种被人彻底摧毁直至崩溃的心情我太了解了,那是你干的!只有你能做到!”

他心底憋了许久的质问和控诉,终于在这天晚上,对着完全没有防备的袁朗,爆发!

袁队长下意识想点支烟,但在下属恶狠狠的眼神里,又默默把烟塞回了盒里:“他对你倒是什么都说。”

“但实际上并不是他要抛弃谁,是你设定了规则,把他们变成了对手而不是战友!别忘了,你也是其中一员,你同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败离开,但拒绝伸出援手。成才只是做了你也在做的事情而已。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他的吗?因为他没有像许三多那样安分守己地做一个你心里完美的兵?”

“你也没安份过!”某人终于被他说得有些恼火了,开口辩驳,“可是我并没有不喜欢你。”

吴哲一时语塞:“我承认刚刚有些过于情绪化了。我收回最后两句不太合理的指控。”

“啧。”袁朗被他的知错就改气乐了。

吴哲想了想,说道:“我们高中的军训是由当地步兵连的几个班长领导的,坦白讲很负责,硬逼着一群连体育课都懒得上的学生在近四十度的烈日下站军姿,直到一个女生晕倒后才放大家休息。绝大多数学生都很讨厌他们,但是当军训结束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又哭得稀里哗啦。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舍不得这几个教官吗?实际上他们只是不希望自己显得冷血不合群而已,他们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光阴确实浪费掉,所以努力自我催眠这段经历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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