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悟

凌晨,新月山庄。

他已经可以自己起身,在晚饭后看着合欢疲倦的神情颇为不忍,再三强调自己已经没事了,不会再发烧,让他回房去休息。

他不情愿,但是连日以来的确很累,便在尤离柔声的安抚中回房了。

而后萧四无跑来看了他一眼,斗嘴两句,笑言他能跟自己顶嘴了,便是真的没什么事了,听他声音越来越哑,看他神色越来越倦,便也告辞离去。

于是尤离轻松地睡了过去。

却在此刻突然醒了。

他被一股恐慌弄得辗转反侧,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感受着已经很轻微的疼痛一边自问。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有一种空洞的不安在脑海里徘徊,心脉的动荡突然提醒了他——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喘着粗气慢慢回忆,却发现他连合欢衣角的花纹都记得清清楚楚。新月山庄从门口到他房间,一路上的花草陈设也非常清晰。

再继续想——屠越龙的狞笑让他恶心,再往前回忆——

有模糊的人影和虚幻的声音——

阿离。

谁这样叫他的?

合欢向来叫他“阿良”,萧四无唤他“良景虚”,叶知秋直呼他名,唐竭叫他“梨子”。

谁一直叫他“阿离”?

好像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自己是怎么应对的?

他忆起手中瓷瓶的冰冷温度,立刻动身下床,虚浮的脚步站不稳,险些栽下去。殇言摆在墙边的架子上,像黑暗里一束泛着幽光的花朵,引诱着他过去。

疼?还管什么疼?!

连扑带爬,踉跄悲壮地握到那冰冷的东西,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惊天的真相在等他。

殇言——真的很殇。

他被呛得眼睛通红,却终于又一次知道了真相,他算不清这是第几次,也知道约十二个时辰后这个情形又要重演——

江熙来被杜枫救走了,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捂着断骨伤处闷声□□,刻不容缓,急迫地换了衣服,因着右手的伤,难以加快速度,心急如焚,无助地系上最后一颗盘扣,掩住疼痛带来的神色,跌跌撞撞地下楼。

守卫们大惊失色,却也安守礼数——

“楼主,这么晚了你这是做什么?”

尤离拼命用最淡定的语气道:“我有急事,不要声张。你们就当没见过我。”

撂下这一句,喝止几人的跟随,一个人奔出了新月山庄。但是接下来该去哪儿?要去哪里找江熙来?

他望着浓墨般的夜空,寒风的温度好像可以麻痹伤口的疼。

一路仓惶,一路惊惧,疯癫一般地往万里杀的驻地去——不是想去送死,只是想问江熙来在哪儿。

肋骨的疼很生硬,好像要戳进脾脏里,穿透血肉,划断心脉,致他于死地。

城门已闭,有守卫一把拦住他,看他发髻散乱双眼空洞,惊疑道:“这么晚了进不去了,你什么人?!怎么这幅样子?”

他好像听不懂,或者听不到,但是知道面前有人,低哑问他:“万里杀的人在哪儿?江熙来在哪儿?!”

守卫几乎要以为遇到了疯子,一把推开他,触动伤处,让他骤然摔了下去。

其实他很清醒,他没有疯,他只是想知道江熙来在哪儿。

守卫的□□正要抵上他脆弱的咽喉,已被人大力扶了起来,两声喝走了守卫。

他看到面前熟悉的容颜,眼睛里焕发了生机——

“前辈!前辈——熙来呢?!江熙来呢?前辈——我活不成了!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杜枫未因他的模样而惊疑,一面拽着他前行一面道:“伤成这样还大半夜跑出来,我也看得出你活不成了。”

夜中雪景如画,一路接近着西湖——

他曾说会和江熙来在这里置一间小屋。

白天做些营生,晚上看着西湖月景聊天。

春来的时候去开封踏青,

夏天游西湖看满目荷花,

秋天的时候可以去徐海看落叶秋韵,

冬天去东越瞧瞧。

天香的花灯远近驰名,听说七夕去更好。

中秋我带你回云滇——

杜枫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哭。这也是他头一次看到尤离哭泣。能让他在别人面前哭出来,那事情一定严重到了极点。

江熙来被杜枫的破门而入惊醒,尚未开口就有一个冰凉的人扑进他怀里,熟悉的声音带了浓重的惊慌失措,哽咽地呢喃他的名字——

熙来……

江熙来——

江熙来!

杜枫一头雾水地关了门。

江熙来不能相信这不是梦。

忐忑不安地唤他:“阿离?”

尤离捂着腹部□□,一把按住江熙来的手腕,摇头道:“没事——肋骨断了而已。”

“你肩上的伤没事罢?”

江熙来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什么叫肋骨断了……而已?!还有——你怎么来这里了?”

尤离看到他的眼睛,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勉强微笑:“太想你了,过来看看。不会出事的。”

江熙来很怀疑:“你哭过了?发生了什么?”

尤离道:“没有,风大,吹红了眼睛。”

他试探着轻轻抚上他肩膀,固执问道:“伤口怎么样了?”

江熙来道:“没事了,别担心。倒是你,究竟怎么了?”

尤离迟疑着,终究只道:“没什么,真的是太想你,忍不住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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