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离只好道:“他孤冷成性,属下却觉得有些无趣……”

明月心低着头欣赏着指尖新染的蔻丹,仿佛对他们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致。

公子羽坐在尤离正对面,悠然地端茶慢饮,沉默了片刻后随意道:“你的流毒心法练得如何了?”

尤离道:“略有小成,只是心法玄妙,又牵扯到毒物,必须谨慎。”

公子羽缓缓伸手按在他腕上,微一闭目,内力浅出而探,和缓道:“嗯,是不错。”

尤离本垂着眼睛,骤然眸子一颤,公子羽已收了手,尤离拿起一杯茶握在手中,微烫的温度安抚住指尖的抖动,心脏狂跳。

错觉?一定是错觉——

眼前的公子羽,方才那一瞬接触让尤离感应到了牵心蛊的痕迹。

几日前才被他封在罐中交给傅红雪的东西,每一样材料,都是他亲手调制。育出的两只艳色蛊虫,生死相牵,奇妙而危险。

怎么可能出现在公子羽身上?!

明月心的声音打乱尤离的惊思,“流毒是玄妙,不过良楼主也是毒中高手,在徐海时我不就领教了?跟这心法自然是绝配,不然我也不会给他了。”

抬首间尤离淡然微笑,“是,多谢二龙首厚爱。”

公子羽起身道:“好了,时辰已晚,你们早点休息。”

尤离起身时觉得心慌到目眩,及时一手在桌上一撑,低头恭敬道:“公子慢走。”

他离去的脚步很缓,身形很快被掩在屏帐之后,只看得到模糊轮廓。

明月心突然伸过手腕放在尤离眼前,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可闻——

“我上月服过堕胎药,近日身子不大好,你帮我看看。”

尤离再如何镇定此时也掩不住面上的惊色——

“二龙首?!你?”

明月心的回答快速而轻柔,“两个多月前我和傅红雪深夜偶遇。”

尤离猛地回头,虽看不见公子羽的身影,却不知他是否已离去,满眼惊疑地回看明月心,后者脸上却极其平静。

她不怕被公子羽听见?

然而这女人眼神如锋,牢牢盯着他,不肯放过。

尤离迟疑地把上脉,心乱如麻间并未细察——

“二龙首气血有亏,无甚大碍,服些补血的药就好。”

明月心略一点头,“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管好你的嘴。上楼左拐第二间,是你的屋子,早让人收拾好了,去休息罢,以后才有力气管好你那太白的俊俏少侠啊——”

尤离深深看她一眼,未曾多问,低头一应,迅速离去。

他不该多问,也不能多问,更没有心思多问,二楼房外有侍女恭候多时,被他挥手喝退,没有闲工夫观察屋中摆设,一头栽在床上,心神狂乱。

明月心推窗而视,公子羽的背影尚在楼下,走得匆忙而急乱,跟来时气定神闲截然不同,数步后像是胸口的起伏已压制不住,微微踉跄一步,原地静默地站了片刻,随后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暗夜里。

多日的猜测和设想在一夜的数句言语中就得到了证实。

明月心眼睛里俱是鄙夷厌恶之色,仿佛隐隐有愤懑的寒光闪现而出,手指轻轻搭在窗沿上,蔻丹明红娇艳,如火似血,好不动人。

尤离抱着被子缩在黑暗里,细细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傅红雪对燕南飞,必然有说不清的情义,燕南飞亦然。

身中牵心的除了傅红雪就是燕南飞,那么他眼前的那个公子羽,便是——

这个真相让他不敢相信,却是唯一的解释。

好,那么明月心今晚一系列的怪异语言和行为又是何意?她提起燕南飞,提起傅红雪,还说出自己和傅红雪深夜偶遇这种荒唐的话,甚至说什么堕胎……

若燕南飞就是公子羽,明月心又为何故意提起什么江熙来和燕南飞共醉一夜来挑起自己的怒火?

她所说的和傅红雪深夜偶遇到底是不是真的——脉像上看,她的确身体有亏,却不一定就是堕胎而致。

即便她说的都是真的,也没有必要让自己知道。

尤离拼命深呼吸,忽的背后发冷——

燕南飞和傅红雪……

如果明月心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知道了,这个女人会怎么样?

徐海的功亏一篑在这个自负的女人心里会否是一根刺?

那个公子羽,是燕南飞,他恐怕还未离开,明月心就说出那种话,她的目的不就是要他听见——

尤离急速下床推开了窗户,楼下昏暗沉闷,已经没有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爱慕的情义除了当事二人,那些藏不了的蛛丝马迹足够让旁人窥得一二。明月心又是那样细腻多思的聪慧女子,她恐怕已用这三言两语的试探到了她要的答案。

尤离浑身发冷,沉重的呼吸在此时异常清晰。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尤离缓缓合上窗户,压住心中动荡——他几乎想立刻去寻江熙来,或者唐竭或者叶知秋都可以。有一堆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与他们协商。

然而不能轻举妄动。

地形不熟,守卫部署亦不知,今夜不能冒险。

只能按照明月心心中的尤离,做出在她看来顺理成章的事情,顺着她的试探,给她,她想要的反应。

尤离在黑暗中移步到桌前,用了七成力狠狠一掀,哐啷的杂响仿佛惊天动地,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人惊慌相问——

“良楼主!出了何事?”

尤离此时的郁闷和焦躁却是真的由心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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