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床板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慌。加里安在一室沉寂中闭上眼,思绪散落在从窗口吹进的微风里,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从不怀疑瑟兰迪尔的诚实和自我,也不会犹豫自己对于精灵王的感情。世俗的看法和眼光于他们而言不过都是庸人自扰,而在这中土之上,也在没有什么能够插足两人之间,下一次分离,理所应当只会是无可避免的死亡。

——那么,还究竟有什么可顾虑呢?

明明曾经悄悄祈求过的一切几乎都已触手可及,他却还是会在想要靠近的刹那退缩,直至将自己埋藏在谁都看不到的黑暗里?

“所以,我这样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思索半晌无果,只得苦笑着放弃。加里安双手枕在脑后,偏头看向一直坐在床边没有离开的林迪尔,眼神澄澈依旧,却隐隐透露出几丝从未有过的茫然:

“既希冀他的回应,又如此害怕着。为什么,我就不能像瑟兰迪尔那样一直坚定追逐自己想要的,而是一次又一次患得患失,一次又一次辜负他的期待?”

“……或许,是你潜意识从来没相信过瑟兰迪尔有一天会真的喜欢上你。”

凝视着大总管那双他曾经倾心不已的琥珀色眼眸。林迪尔安静听完精灵这么喃喃的自语,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沉默半晌,才终于这么淡淡开口:

“因为你曾看着他和缇妮斯相遇,看着他们相爱,看着他们走入最神圣的殿堂,又看着他们被迫永远分离……别骗自己你不介意了,gally。就算你承认缇妮斯为瑟兰迪尔的王后,承认她永远在精灵王心中占据一个无可替代的地位,这里也还是会痛的。”

伸出纤长的手指点点精灵的胸口,林迪尔挑眉,望向大总管的目光中全是无奈奈何:

“你啊,永远都是这样。”

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不想,却总是被无法掩藏的本能出卖,总要等到痛到忍不下去了,才肯稍微承认,自己其实真的很难过。

……他真是傻。

这么想着,林迪尔低头看向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有点哑然失笑——

又不是不说出来,经受的痛苦就会没有了。经过这么多年互相折磨,从今往后终于再没有那些痛彻心扉的咫尺天涯。然而,却总有那样一些留在过去的记忆,纵然身体一直再往前走着,却依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世界上总有这样宁愿拥抱寂寞的傻瓜。

明知前方有他想要求取的一切,却总是害怕无法给与所爱之人他想要的,总是义无反顾被回忆所卷携,怎么都无法放下。

“……你说,一个精灵一生真的会爱上第二个人吗?”

扯扯嘴角,发现自己的确无法反驳。密林总管从床上撑起身,直直看进秘书清亮的眼底。

加里安记得,当年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也曾经问过费迪伦这样的问题。那时,大绿林还是一片宁静和安详,他们并肩坐在被夕阳照耀的大理石台阶上,看着远处山风吹拂,绿海翻涌不息。费迪伦侧过头安静凝视着在花园里休憩的欧瑞费尔,那般虔诚,仿佛他眼中所见,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精灵不会爱上第二个人,加里安。”

伸手揉上小精灵皎洁如月光的长发,费迪伦微笑着开口:

“这并不是说我们会永远守着一份感情无法自拔。而是在这永恒的时光里,我们每一次爱着的时候都是最爱,想念的时候都是最想。”

——所以,你认为所谓衷情到底是什么?

是在得不到之时依然死心塌地追随,还是在失去之后仍旧时时刻刻无法忘怀?抑或是岁月漫长,一点点被所爱所念消磨掉最后一分力气,从此心如硬石,再不会有所悸动?

如果真是如此,那活着可就太不幸了。

也偏头看去,正好对上欧瑞费尔回望来得目光。纵然他那时还无法理解他眼中隐藏的感情,但这也不妨碍年幼的加里安意识到,他们之间流淌着的,究竟是怎样一种坎坷却能够至死不渝的情衷。

“‘我像旧日的恋人道歉,因为我对待新人如同初恋’[1]……”

轻轻开口,话语似与记忆中费迪伦的声音重合。林迪尔弯起嘴角,眼眸中,眉宇间,满满都是被时光赋予的释然和温柔。

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门前,哈尔迪尔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他们。和正好望来的林迪尔相视一笑,大大方方让加里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直至找出他想要确定的一切。

“好了,这种事先放一放。反正你还有有很多年可以跟瑟兰迪尔慢慢耗着,你必须自己明白自己的想法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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