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莲若究竟对那醉汉说了什么,仿佛摄了他心魄。他不闹了,也不醉了,却仿佛跌进梦境,眼神呆滞,也不要人扶,就这么梦游一般地走了出去。

我猜莲若同大多数花魁一般,很有些害人的本事。

为不打搅莲若休息,更为了,照原君游说,免得遇上云夫人,开好药方后就立马告辞。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云夫人究竟为何方人物,能令原少侠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倒颇有些兴致见上一见。

无奈细胳膊拧不过他粗大腿,最终还是由着他连拖带拽,匆匆出了灯火辉煌的绾云楼,黑灯瞎火里摸到杨柳岸边的一条小船上。得知莲若并无大碍让这小子很高兴,比我治好了他的胳膊还要高兴。

可惜他高兴的方式并不是对我客气尊敬些,而是请我喝酒。

船上放了几坛佳酿,他捡起一坛拍了拍,笑道:“知道吗,大侠我生平有四大嗜好,一好宝剑,二好骏马,三好美人,这最后一好,便是这美酒了。”

“这四个嗜好,恐怕是个男人都有。”见了酒,也就忘了问那云夫人是谁,我接过原君游手中的酒坛,起了封,开怀畅饮。

“你倒也爽快。”原君游也不用下巴瞧人了,正眼看了我一眼,也开一坛酒,与我对饮。

少顷,几坛酒被一扫而空。原君游带着几分醉意,弹剑而歌,颇有几分潇洒的意味。我枕着空酒坛,半躺在船板上。

不远处的石桥,不知谁人在吹洞箫,清泉一般的萧声倾泻在夜色里。我的眼睛就只盯着天上的一丸冷月,想起了寿昌公主。

她是如月一般的女子,近在眼前,似乎伸手就可以够到,实则遥不可及。而流淌在她手中的血液,与我一般冰冷,这也令我疑惑,绝不可能只因为患病。在我为她诊脉时,曾听她如同梦呓般的说,想要再去看看塞北的天空,去寻一个人的坟。

她曾到过塞北吗?怎么可能,契丹强盛,边境连年战乱。而她与生俱来的病弱之体和尊贵之身,都都不允许她到那般遥远,又那般贫寒粗扩之地。

难道,她曾经和我呆过一样的地方,我实在想太多了。那一切也许只是她的一个梦,她就是一个活在梦中的女子。活在梦中的女子,在这空虚的人世必然是活不长的。看来,我本就难以将她治愈。

京城的夜,变得更黑了。

酒醒之后,东方已明,我听见岸上行人吵闹,说是昨晚有个酒鬼失足落入绾云楼畔的明月湖中,就这么淹死了。尸体捞上来时已泡得泛白发胀,极是骇人。

我见原君游不在船上,以为他昨晚酒后一不留神就做了淹死鬼,很可惜他的英年早逝,想为他大哭一场,无奈哭不出来。又有些饿了,就先到点心铺子里买些糕饼吃,吃完了却又碰见原君游诈尸过来在看热闹。

我便也凑过去看热闹,热闹原来是有个长得不好看的女人一屁股坐在那淹死鬼旁边哭,淹死鬼原来也不是原君游,而是昨晚那口中吐出秽物与莲若名字的醉汉。

☆、弦断谁听

我再一次踏入皇宫去为寿昌公主复诊时,从内监的恭维话中得知公主的气色好了许多,我并无喜悦,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穿过重重宫门后,又步入公主寝殿,一进门便看见那只架上的鹦鹉勾着头在睡。有些古怪的是,宫娥没有立即走进内室通报,反而是随着我一同立在珠帘之外等候。

风吹动珠帘,因为已在帘外等得太久,我颇有些无礼地往帘内看去。影影绰绰的,见一女子双手合十,在焚香祷告,似乎极为虔诚。而她所供奉的,既不是观音,也不是月亮,竟是一副铠甲。

大约因为起风,冷了,金笼架上的那只虎头虎脑的鹦鹉醒了,仿佛受到了惊吓,大叫自己的名字“虎君,虎君……”聒噪得很。却见帘内女子已回过头来朝帘外看,侍奉在一旁的宫娥拨开珠帘。

在芸芸众生的臆想中,公主都应该是美貌的。而寿昌公主的美更是无可比拟,她姌姌婷婷的立在帘下,如一弯孤悬于暗蓝色天空的新月,美得不属于这尘世。

“你终于回来了。”她说。

“草民其实早已恭候多时。”我向寿昌公主行礼。

离开皇宫后,脑子里仍浮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我见过这双眼,我确信我见过。

每天除了研读散发着霉味的古医书,就是去为莲若复诊,陪着原君游喝酒。倏忽间暂住的庭院里琵琶树已一片浓绿。

应原君游之约,今日到绾云楼去,却是为了听莲若弹琴。连若的琴音与她的美貌一样动人,而原君游告诉我,莲若刚刚得了一把古琴和一篇绝妙的曲谱。

今日我仍旧在正午时前往绾云楼。秦楼楚馆往往只在夜间一片热闹非凡,它们在白日里会沉寂,那些在夜间劳累多时的女子若是无事,就会在此时歇息,修养身息。所以除却冒冒失失的第一次,我都是在白日里去为莲若瞧病。听琴是为了寻欢作乐,以娱耳目,本该夜间前去,但我仍在太阳底下来了。

绾云楼畔有一绰约多姿的小湖,名曰明月湖,就是淹死过不少酒鬼的那个。若是隔远些看,明月湖是一片湛蓝,清澈通透,走近些临湖细看,又会发现,湖水有些粉腻,大约因为每日从楼中女子脸上洗去的脂粉都会随水流入明月湖的缘故。

我提早来,就是为了立在石桥上,隔着明月湖,多看这日光之下的绾云楼几眼。妓院总在夜间才好展现其风采,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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